谢安的指尖刚触到那人油腻的衣领,一股纯粹的、撕裂灵魂的饥饿感便如同冰锥,狠狠扎进了他的脑海。
这感觉如此尖锐,瞬间压过了晚高峰街道上鼎沸的人声、刺耳的喇叭鸣响,以及无数行人思绪中翻涌的焦虑、疲惫和琐碎欲望——这些构成城市背景噪音的杂念,是他与生俱来的诅咒,也是他作为“除念使者”赖以生存的武器。他总能“听”见。但此刻,所有的声音都被这单一的、癫狂的进食欲望所覆盖。
在他面前,昏暗的后巷里,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正将整个头埋进溢出的垃圾桶,机械而疯狂地抓取着一切可塞入嘴里的东西:发霉的面包、腐烂的果核、粘稠的污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既满足又痛苦的吞咽声。他的眼神涣散,瞳孔深处燃烧着非人的火焰。
“附身……而且是极强的饿鬼。”谢安心念电转,动作却毫不停滞。他侧身避开对方无意识的挥舞,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快如闪电般点向对方眉心,左手已在胸前结出一个净化手印。低沉的咒文自他唇间流淌而出,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躁动的韵律。
柔和而纯净的光芒自他指尖迸发,如同无形的涟漪,将那人笼罩。
“嗬——!”被附身者身体猛地弓起,发出非人的嘶吼,剧烈挣扎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他体内被强行剥离。下一秒,一道浓稠如墨的黑烟自其天灵盖猛地窜出,在空中扭曲、变形,化作一个张牙舞爪、只有模糊五官却散发着无尽饥渴怨念的饿鬼形象。它对着谢安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但在那稳定持续的净化光芒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最终化作几缕青烟,彻底消散。
那人虚脱般瘫软在地,剧烈咳嗽,眼神恢复了茫然与极度的疲惫。
危机解除,谢安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他蹲下身,手指搭上对方腕脉,读心术如水银泻地,深入感知其灵魂状态。结果让他心头一沉。这个人的灵魂光晕虽然因附身而黯淡波动,但其本质结构却异常稳定,甚至可以说是“洁净”。没有长期积郁的强烈负面情绪,没有足以吸引饿鬼的心灵漏洞。
一个灵魂相对“健康”的人,为何会像磁石一样引来这种低等饿鬼,并被如此彻底地掌控?这违背了他所知的常理。低等饿鬼如同苍蝇,只会趋向内心存在巨大“空虚”和“贪念”的腐肉。
异常,意味着未知。而未知,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责任感与一丝被挑起的好奇,驱使着谢安做出了决定。他必须追查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谢安化身为都市阴影中的猎手。他不再被动承受城市庞大的思维噪音,而是主动开放能力,如同一个技艺精湛的窃听者,在无数记忆碎片和潜意识浮光中,搜寻着与那异常附身事件相关的蛛丝马迹。
这过程极其耗费心神。无数他人的悲欢离合、私密欲望、恐惧与梦想,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意识,带来精神上的沉重负荷。他必须在信息的洪流中保持绝对的专注,捕捉那些微弱的、不协调的“音符”。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几个看似无关的模糊记忆片段里——有人抱怨近期噩梦连连,有人嘀咕自己运气莫名变差,有人恍惚间提及遇到过“眼神很吓人的乞丐”——一个共同的、极其隐晦的意象被谢安剥离出来:一个总是躲在更阴暗角落,身形干瘦,眼神却异常锐利,如同秃鹫般观察着行人的男人。人们下意识地忽略他,但他的形象却如同水底的暗礁,偶尔会浮现在某些受害者的潜意识边缘。
线索逐渐清晰。通过拼凑更多零碎信息,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称号浮出水面——喂鬼人。
这不是普通的邪祟作乱,而是有预谋的、系统性的邪恶行为。一个走上了邪路的异人,他并非被动防御或驱除邪祟,而是主动地、以某种古老而邪恶的方法(或许是特制的“饵食”,或许是某种黑暗契约),驯服来自饿鬼道的鬼物,让它们成为自己手中的工具。那些被他选中的目标,无论顺从不顺从,都可能被驱使饿鬼附身,承受无端的折磨,以满足他控制、报复或其他不可告人的欲望。
追踪这个隐藏极深的喂鬼人,耗费了谢安更多的心力。对方显然精通反追踪,行事谨慎,留下的痕迹微乎其微。但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最耐心的猎人。最终,所有的线索,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都指向了城市边缘——一个在市政规划图上已被遗忘、藏于荒废公园地下的古代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