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最顶层的奢华神室内,时间仿佛被昂贵的熏香凝固在了琥珀之中。阳光透过雕花的琉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漂浮着肉眼可见的微尘,如同被施了缓速魔法般悠然舞动。
芙蕾雅女神——这位美得足以令日月失色的存在,此刻正毫无形象地瘫在一张足够躺下五个成年人的天鹅绒软榻上。她银色的长发如月光织成的瀑布,随意铺散在深紫色的绒面上,闪烁着柔和的光泽。修长白皙的手指间,一枚水晶杯懒洋洋地晃动着,杯中价值连城的苏摩神酒荡漾出琥珀色的涟漪,她却似乎对品尝它毫无兴趣。
“哈啊——好——无——聊——啊——”
一声拖长了尾音、带着浓浓倦怠感的哈欠从她完美的唇瓣中逸出。她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划过面前悬浮的巨大水晶球,球面如同接触不良的显示屏般,闪过一系列模糊的画面——某个眷族无聊的会议、街上冒险者千篇一律的讨价还价、地下城里怪物毫无新意的咆哮……
“真是的……欧拉丽的日子,就像一杯泡了太久的茶,淡得让人提不起劲呢。”她嘟囔着,像只餍足的猫,在软榻上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甚至用光滑如玉的脚趾轻轻蹭了蹭天鹅绒的表面。
水晶球的画面最终定格在了一座破旧却莫名温馨的小教堂里。灶神赫斯提雅正踮着脚,努力擦拭着一尊粗糙的石刻神像,嘴里哼着跑调的小曲。而那个名叫无咎的白发少年,则安静地坐在角落的垫子上,笨拙却认真地缝补着一面看起来饱经风霜的盾牌。阳光从教堂高处的彩窗碎片中洒下,恰好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一种平静而坚韧的轮廓。
芙蕾雅半眯着的眼眸,原本只是随意一瞥,但下一秒,她那慵懒的姿态却微微一顿。
“嗯……?”
她轻轻放下酒杯,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了几分,银色的发丝从肩头滑落。她的“眼”——那双能洞悉灵魂本质的神眸,瞬间穿透了物质界的表象,落在了无咎那正在无声燃烧的灵魂之光上。
“哎呀呀……”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些许讶异的低呼。
在她独特的视野中,无咎的灵魂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状态。原本,在经历了苏摩眷族的折磨和赫斯提雅的拯救后,他的灵魂像是一块被反复锻打的金属,坚韧,却带着明显的伤痕和疲惫感。代表“守护”信念的金色光芒虽然纯粹,却总有些挥之不去的沉重。
但现在,那金色光芒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一种炽热的、带着创造与锤炼意味的赤红色光辉,正如同苏醒的火山熔岩,缓慢却坚定地渗透、融合进那片金色之中。不再是简单的叠加,而是……一种奇妙的共生与升华!
金色的“守护”不再是坚硬的壁垒,而是化作了流动的、充满包容性的脉络;赤红的“锻造”也不再是狂暴的火焰,而是如同被精心掌控的能量,沿着金色脉络流淌,为其注入无限的韧性与可塑性。
两者交融,诞生出一种温暖而强大的、散发着淡淡白金光晕的全新光辉。这光芒并不刺眼,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稳定感和……令人心悸的成长潜力!
“哇哦!”芙蕾雅的眼睛彻底亮了起来,刚才的慵懒和无聊瞬间被扫荡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现新玩具般的兴奋和好奇。她甚至像个小女孩一样,忍不住轻轻拍了下手。
“这孩子……比我最乐观的预估还要有趣嘛!”她凑得更近了,几乎把脸贴到了水晶球上,仿佛这样能看得更清楚些,“居然自己偷偷进化了?这种兼容性,这种适应性……简直就像……就像……”
她努力在漫长的神生中寻找着合适的比喻。
“啊!就像一块拥有无限可能性的‘奇迹橡皮泥’!不对不对,橡皮泥太弱了……嗯…更像是‘万能催化剂’?或者‘规则共鸣体’?”她歪着头,自言自语,绝美的脸上洋溢着发现宝藏般的喜悦,“太棒了!这已经完全超出‘精美藏品’的范畴了啊!”
她猛地从软榻上跳了下来,赤足踩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轻盈地转了个圈,银发和裙摆划出优美的弧线。兴奋的情绪让她有点坐不住了。
“这样的‘奇迹种子’,只是放在小花盆里静静观赏也太浪费了!”她的目光投向了神室深处那面流转着星辉的墙壁——她的内心密室入口。
她像一阵风似的飘了过去,一步踏入星芒之中。
密室内部,那团代表月神阿尔忒弥斯碎片的能量体依旧在不安分地躁动着,银白的净化之光与污浊的血色疯狂相互撕扯,发出无声的咆哮。
“小月月~小月月~”芙蕾雅用指尖隔空点了点那团暴躁的能量,语气轻快得像是在呼唤宠物,“别发脾气啦~给你找了个超~级好玩的新工作哦!”
碎片似乎感应到她的到来,波动得更加剧烈了,仿佛在抗议这个轻佻的称呼。
“你看你看,”芙蕾雅毫不在意,兴致勃勃地对着碎片比划着,虽然它根本没有眼睛,“外面那个黑发小朋友,变得超级厉害了哦!你的那些‘净化’啦、‘执念’啦、‘疯狂’啦,对他来说,说不定不再是毒药,而是超级营养剂呢!”
她越说眼睛越亮,一个庞大、疯狂、却又让她心跳加速的计划雏形开始在脑中飞速构筑。
“嗯嗯!决定了!”她双手合十,脸上露出小恶魔般甜美又危险的笑容,“既然要玩,就玩个尽兴的!玩个大的!”
她开始在密室里踱步,一边走一边用手指点着下巴,滔滔不绝地完善着她的“游戏方案”:
“首先呢~要把小月月你的力量,像撒种子一样,悄悄塞进地下城最最深处的那些能量节点里~”她做出一个撒播的动作,“就像是在一个大大的、堆满了火药桶的房间里,悄悄地放上好多好多点燃的小火柴~嘻嘻~”
“然后呢~”她转了个圈,裙摆飞扬,“等到时机成熟,‘嘭’的一声!”她双手猛地张开,做出爆炸的动作,眼睛因为兴奋而闪闪发光,“就会引发超级壮观的大崩坏!从地下城最底层一直往上,轰轰烈烈~让所有楼层都变得超级热闹!这才是配得上‘奇迹种子’的终极舞台嘛!”
“最后嘛~”她停下脚步,指尖点向密室墙壁,仿佛能直接点中外面水晶球里的无咎,“就让无咎小朋友,去当这个最特别的‘开幕嘉宾’!让他带着身上闪闪发光的新力量,还有小月月你送给他的‘小礼物’(指月神印记),去舞台最中央~是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还是变成更厉害的什么东西呢?光是想想就让人期待得不得了啊!”
她对自己的计划非常满意,忍不住又咯咯笑了起来。
身影一闪,她回到了巴别塔神室,脸上的兴奋还未褪去。
“奥塔~”她扬声唤道,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快。
如同山岳般沉稳的猪人勇士立刻从阴影中无声显现,单膝跪地:“女神。”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无论女神下达何种命令,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计划变更!超级好玩的‘狂月计划’,现在启动预备!”芙蕾雅叉着腰,宣布的语气活像是在宣布游园会开始。
“首先呢,”她竖起一根手指,“暂时别去找赫斯提雅她们那些小可怜的麻烦啦~给她们一点错觉,让她们以为终于可以过几天安稳日子,好好种种他们的‘小苗苗’。我们要放长线~钓大鱼嘛!”
“其次,”她压低了一点声音,带着一种分享小秘密的神秘感,“动用‘影网’的力量,开始悄悄往地下城第18层以下的那些‘关键点’输送‘月神信标’。动作要轻,要慢,就像把萤火虫放进漆黑的夜空一样,不要引起任何注意哦。”
她描绘着场景:“我要让毁灭的引信,像最美妙的音符一样,悄无声息地谱满地下城的每一根规则琴弦~等待最终乐章奏响的那一刻!”
“是。”奥塔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身影随即融入阴影,去执行这足以颠覆世界的、却被他的女神用“超级好玩”来形容的命令。
神室内又只剩下芙蕾雅一人。她蹦跶着回到琉璃窗前,俯视着脚下在夕阳(或晨曦?神的时间感总是有点错乱)中熙熙攘攘的迷宫都市欧拉丽。车辆行人如同忙碌的蚂蚁,远处的冒险者公会广场旗帜飘扬,更远处,地下城的入口如同巨兽沉默的嘴巴。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天真与残忍、期待与恶作剧的复杂笑容。
“大家~都要好好享受这最后的宁静时光哦……”她对着窗外的城市,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仿佛在念诵一句温柔的诅咒,“当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们,都被这假装的和平哄得打瞌睡的时候……”
她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那混乱而壮丽的景象。
“就是我精心准备的‘月之狂宴’,正式开幕的绝佳时机哦!”
她的视线再次聚焦,穿透空间,精准地落在那座破旧教堂里,落在了那个对此一无所知、刚刚缝好盾牌、正对着赫斯提雅露出一个略显腼腆笑容的黑发少年身上。
“无咎……”
芙蕾雅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眼中闪烁着无比炽热的光芒,那是一种艺术家面对最完美空白画布时的狂热,是收藏家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稀世珍宝时的极致喜悦,甚至……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病态的占有欲。
“我为你精心搭建的最终舞台……”
“可是整个世界的……终末黄昏啊。”
“所以……”
“一定要尽情地、燃烧一切地、绽放出最让我惊讶的光芒给我看哦!”
“在我为你……亲手点燃的这永恒火焰之中!”
神室内,寂静无声。唯有窗外透入的光线缓缓移动,将芙蕾雅的身影拉得很长。她静静地站着,脸上带着那种足以倾覆众生的微笑,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她那疯狂而华丽的剧本,一页一页地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