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嬷嬷一点一点将韩茹茵的青丝理顺、归拢……每一个步骤里都带着郑重和一丝难言的喜悦。
似是又回到了从前在萧家给大娘子——也就是韩茹茵的娘梳妆打扮的日子。
只不过那时的大娘子可没有现在的三娘子这般坐得住,时不时就要动上一动,然后似抱怨似撒娇地说道:“嬷嬷,好了没有嘛?”
“哎呀,要不,我们今日就不打扮了吧,反正也没人看得嘛。”
但又会在她搬出萧夫人时,咕隆两句,然后乖乖坐好。
却又微鼓着脸,让人看得好笑。
想到这里,吴嬷嬷低下头偷偷抹了抹眼角。
韩茹茵看着她这个样子,又怎会不知道她心里的难受,她轻声喊道:“嬷嬷……”
吴嬷嬷摇了摇头,虽然还微红着眼眶,但嘴角挂起了笑:“放心,我这是好久没有给三娘子打扮过了,心里激动呢。”
她细细地将韩茹茵如丝绸般的墨发束起,在发间仅斜插上一支竹节玉簪。
偶有几缕发丝垂落在颈侧,让韩茹茵的眉宇间透露出几分慵懒与随性。
最后,吴嬷嬷在韩茹茵的耳间别上一对青竹叶样式的耳环。
“好了。”
吴嬷嬷的声音里暗含着一丝难掩的喜悦,似又真得在多年之后看到了她那从小照顾到大的大娘子。
韩茹茵本就与她娘生的像,这如今一装扮,不说十成十,至少也是有八成像的。
吴嬷嬷双手扶上韩茹茵的肩膀,看着铜镜里的那张脸,眼中闪过怀念、满意,感叹道:“三娘子,你这与夫人生前还未出阁的样子当真是一模一样。”
韩茹茵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手轻轻抚摸上脸庞。
原来这就是她娘还未出阁时的样子吗?
她又摸向发间的竹簪,嘴角扬起一抹笑。
她知道的,这是她娘喜欢的。
或许是因为她娘名字里带竹的缘故,她娘从小就对与竹有关的东西喜欢得紧,连带着平日里的装扮也是要将竹搭进来。
即使是嫁人为妇,即使是有了孩子,也还是没有改变。
“三娘子,三娘子,快站起来给我们瞧瞧。”
秋玉在旁边两眼放着光,嘴里不停催促道。
韩茹茵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猴急的性子。
但还是理了理衣服,站起身来。
韩茹茵一袭蓝绿青烟长裙,腰间束着一条流苏腰带,衣裙上绣着精致的翠筠。
走动间,衣带飘飘,流苏摇曳,裙摆飘逸。
那竹筠随着她的步伐飘动,似活了一般,栩栩如生,仿佛看到了在这冬日里依然翠绿的竹筠出现在了眼前,呼吸间似乎都能感受到它那股生机勃勃、蓬发之意。
韩茹茵一颦一笑之间,更显得她清雅脱俗,气质非凡。
“三娘子,好看。”
春槿上前将韩茹茵腰间的流苏理了理,嘴角露出一抹盈盈笑意,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对,就跟那仙女下凡似的。”
秋玉赶忙在旁边搭腔,有些夸张地比喻道:“三娘子,就是看你一眼,我都感觉我的眼睛得到了洗涤,心灵得到了净化。”
“今天还不把国公府里的那些人看呆。”
“对了,有一句诗是怎么说来着的——”
秋玉扣着脑袋,有些焦急道:“就是那个……那个……春槿,是那个……什么呀……”
春槿笑着叹了口气,说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对对对,就是这个,绝代佳人。”
说着,秋玉还不忘一旁的吴嬷嬷,对着她竖起大拇指,连连赞叹道:“吴嬷嬷,手艺不减当年啊。”
“就你最会贫嘴,你呀……”吴嬷嬷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嘴角的笑却没停下来过。
“还是三娘子人好看,才这么美,我呐,就只是起到一个锦上添花的作用。”
饶是韩茹茵觉得自己的心性经过这么多年也算是不错了,但听到她们的这些话,面上也难掩红晕。
她咳了一声,唇角笑漪轻牵。
“好啦,哪有你们说的这么好,你们这是把我在你们心中美化了多少。”
韩茹茵瞧了瞧窗外,“好啦,收拾收拾,我们也该去厅堂了。”
或许是今日家宴的缘故,外面早早就有了响动。到此刻,已经是彻底热闹了起来。
“我们该去会会这国公府的其他人了。”
“好。”吴嬷嬷三人齐声应道。
韩茹茵披了一件素锦裘衣,怀中再抱了个汤婆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才出了门。
今日,这天气倒是不错。
虽然依然冷,但雪停了,久违的太阳也出来了。
金色的光芒轻轻披洒在雪地上,将银装素裹的韩国公府点缀得熠熠生辉,宛如一方宁静而美好的小世界。
那凝结在光秃树丫上似霜非霜、似雾非雾的冰晶似有融化的迹象,有点点水珠冒出,闪烁着冬日的灿烂与生机,让人看着就觉得有暖流淌过心间。
走在连廊下,路过池塘,那雕刻出的朵朵冰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绚丽光影,充满了奇幻与浪漫的色彩。
韩茹茵本欣赏着这般美景,却不想听到隐隐约约说话的声音传来,似有她的名字出现。
韩茹茵挑了挑眉,向前走去。
她原以为是要在厅堂才能看得见她那些家人们的精彩表演的,却不想倒先在这庭院里见到了一出好戏。
她也不是故意偷听墙角的,谁叫她那二姐姐、四妹妹、五妹妹不懂隔墙有耳的道理,说得那么大声。
视线来到庭院中的八角亭。
因为她们姐妹三人刚好是侧对对着韩茹茵的方向的,又许是说的太专注了,没有在意周围,所以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纳入了韩茹茵的眼里,耳里,心里。
韩知媛——也就是韩茹茵二姑母的女儿,因为她爹是上门女婿,所以,她自然是姓韩的。
今日,她穿着石榴红色的衣裙,金线绣成的朵朵牡丹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外面披着一件同样有着牡丹的红色裘衣,好不贵气。
头上戴着钗子、步摇、珠花……
稍微一动,就叮当哐那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把自己所有的家当都戴在了头上。
面上妆容更是精致仔细,尤其是那唇间的一抹朱红,显得她更加张扬热烈,好像她才是今日家宴的主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