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呵出白雾，指尖几乎要冻僵在粗麻绳上。深冬的风裹着细雪，将刚晾起的衣裳冻得硬邦邦的，哪里还有在王府时的柔软模样？她跺了跺早已失去知觉的脚，裹紧棉衣，转身钻进暖意稍浓的营帐。
沈梦雨裹着厚重的貂裘，在熊熊炭火旁沉沉睡去，呼吸间的白雾在帷帐里凝成霜花。碧云轻轻替她拢了拢滑落的锦被，正要离开，忽听得帐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掀开厚重的棉帘，春棠裹着灰扑扑的斗篷立在风雪中，发梢结着冰碴，捧着药碗的双手却在轻微颤抖。“王妃刚睡下，过会儿再端来吧。”碧云呵出白气，伸手去挡。
“可薛神医说了，这药要趁热喝。”春棠的声音像是从冻僵的嗓子里挤出来的，眼睛却紧盯着帐内的沈梦雨。
“那把药给我，过会儿等王妃醒了，我再喂她。”碧云伸手去接。
春棠猛地后退半步，斗篷下摆扫落帐前铜炉里的火星。“碧云姑娘，还是我来吧，你出去歇着便好。”她说话时呼出的白雾瞬间凝成冰晶，双手死死护着药碗。
碧云望着她通红的眼眶和躲闪的眼神，有些狐疑。
“王妃的事情一向是我打理的，你还是交给我吧。”碧云语气冰冷，掌心覆上碗沿时，触到一片反常的温热。她用力一夺，药碗稳稳落入掌心，碧云望着碗中药汁泛起的诡异热气，在寒夜里凝成妖异的白雾。
春棠踉跄后退，她深深看了眼药碗，转身冲进风雪，留下一串很快被积雪覆盖的脚印。帐外的铜炉突然炸开火星，将碧云裙摆上的冰碴瞬间烫出焦痕。
碧云手中银针穿梭，将最后一缕丝线仔细藏好，绣着并蒂莲的香囊终于完工。她轻轻摩挲着柔软的绸缎，一想起江月的笑容，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她正要起身将香囊收好，余光不经意间扫过一旁的药碗，瞳孔猛地一缩——原本澄澈的药汤表面，不知何时浮起一层细密的油星，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幽光。
王妃的吃食她每日都要经手，从未见过这般异象。碧云心头警铃大作，想起春棠方才执意喂药的模样，还有那躲闪的眼神，越想越觉得蹊跷。
“难道......”碧云突然想起前日在厨房，瞥见春棠鬼鬼祟祟往怀里藏了个小瓷瓶。当时她没放在心上，此刻回忆起来，那瓷瓶应与药碗中漂浮的油星隐隐关联。
碧云咬了咬牙，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小心翼翼地沾取碗中药汁。指尖刚触到丝帕，一股刺鼻的苦涩气息便窜入鼻腔，与往日淡淡药香截然不同。她脸色瞬间煞白，攥着丝帕的手不住颤抖——春棠果然有问题！
正思忖间，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碧云余光瞥见春棠的衣角一闪而过。她深吸一口气，将香囊揣进怀中，决定拿着药碗先去找薛神医验一验这药的真假。脚步刚迈出两步，又猛地顿住——若春棠真的心怀不轨，拿着药碗太过显眼，恐怕会打草惊蛇。
碧云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香囊上，心思急转。她轻轻解开香囊，将沾了药汁的丝帕塞了进去。待确认香囊藏得稳妥，才强装镇定地走出营帐，准备去找薛神医。
春棠忽从阴影中转出时，裙裾未带半分声响。她望着碧云骤然绷紧的脊背，浅笑道：“这么晚了，碧云姑娘要去哪里啊？”话音未落，藏在广袖里的软绸已缠住碧云脖颈，带着西域秘药的气息骤然收紧。
碧云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指尖徒劳地抓挠着绸缎，春棠却俯身贴着她耳畔低语：“莫怪我，谁让你多管闲事。”碧云的脑海里浮现出沈梦雨和江月的笑脸，渐渐隐没在黑暗中。
春棠悄悄回到营帐中，正欲动手，却察觉沈梦雨似乎已经醒了。
“王妃，药冷了，我去给您换一碗吧。”春棠说完，端着药碗出去了。她心里庆幸沈梦雨刚醒，还未发现异常。春棠赶紧去厨房重新熬了一碗，她必须抓紧时间。春棠指尖抚过碗沿的弧度，忽然轻笑出声。她从夹层中取出瓷瓶，毒粉如细雪般簌簌落入药汁，泛起转瞬即逝的暗金涟漪。
“该了结了。”春棠将空瓶碾成齑粉，混着药渣埋入炭盆。当她端着药碗走近卧榻时，整个人已褪去所有锋芒，只剩侍女的恭顺谦卑。
沈梦雨睫毛轻颤，在朦胧中抓住最后一丝清明：“碧云，碧云去哪儿了......”
“碧云姑娘大抵是累了。”春棠的指尖隔着锦被探向沈梦雨腕间脉搏，触感之下心中暗喜——先前那剂分量果然恰到好处，此刻脉象虚浮紊乱，正是毒发的前兆。她舀起药汁递到唇边，温柔诱哄道：“王妃，薛神医交代过，这药一定要趁热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