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张铭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试图将这明显跑偏的话题拉回正轨,“悦悦姐,别闹,说正事呢。”
他飞快地将苏菲请假、辞职、以及自己在餐厅可能看到了她的事情简要地复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当林悦的声音再次响起时,那股子揶揄的轻佻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安心的平静。
“知道了,我这就去看看。”
“好,辛苦你了,你自己也注意点,别着凉。”
“放心。”
挂断电话,张铭收起手机,对面前两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点了点头:“搞定,悦悦姐已经去敲门了,很快就有结果。”
毕竟虽然她有时老是一副乐子人的模样,但作为众人心中最可靠的“大姐姐”,在关键时刻,她总是第一个进入状态的。
……
Iq公寓。
林悦挂断电话,随手将手机扔在床上。
她利落地从床上翻身下来。
她身上还穿着一套舒适的粉色珊瑚绒家居服,头发用一根发绳随意地在脑后挽成一个丸子头,几缕调皮的发丝垂在脸颊两侧,衬得她那张因刚退烧而略显苍白的脸,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与随性。
她趿拉着毛绒拖鞋,随手披了一件外套,直接就出了门。
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凉,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快步走向隔壁苏菲住的那一栋。
对于张铭的求助,她自然是义不容辞。况且,苏菲那丫头也是她看着都觉得喜欢的“小活宝”,单纯又可爱,让她总忍不住想逗弄一番。
她心里已经盘算好了。
等会儿敲开门,要是看到一只抱着膝盖,耷拉着脑袋且浑身散发着阴郁气息的金毛“小垂耳兔”,自己就直接进去,好好地捏捏她那肉嘟嘟的脸蛋,然后讲几个最近听来的段子逗她开心。
女孩子嘛,情绪低落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另一个女孩子的陪伴和拥抱了。
她很快就走到了苏菲的房门前,抬手,轻轻叩响了那扇门。
“咚、咚、咚。”
几秒钟后,门锁发出了轻微的“咔哒”声。
门,开了。
然而,门后出现的身影,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那是一个……仿佛从其他世界走出来的存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剪裁。那身米白色的套装,肩线挺括得如同刀锋,腰线收束得恰到好处,勾勒出的轮廓凌厉而优雅。林悦的目光只扫了一眼,就能判断出那绝非成衣,而是价格不菲的高级定制。
其次是质感。在门廊昏黄的灯光下,那布料泛着一层低调却华美的微光,手腕上那块方形表盘的腕表,设计简约,却在不经意间反射出冰冷的金属质感。
最后是气味。一股带着些微木质调的香水味,随着门的打开而逸散出来。那不是街边随处可见的商业香,而是一种……极具侵略性,却又克制疏离的味道,像是在空气中划出了一道无形的界线,宣告着“非请勿入”。
也在这同一时间,卡米尔也在打量着门口这个不速之客。
珊瑚绒睡衣,毛绒拖鞋,素面朝天,头发乱糟糟地挽着。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刚从温暖巢穴里被掏出来的、睡眼惺忪的家猫。
卡米尔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你找谁?”她率先开口,声音清冷,像她身上的香水味一样,带着天然的距离感。
林悦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一片平静。她甚至还朝着对方露出了一个礼貌而温和的微笑。
“你好,我找苏菲,我是她的朋友。”
“她不在。”卡米尔的回答言简意赅,同时,她的身子微微侧了侧,用一种不经意的姿态,挡住了门口大部分的空间,显然没有请对方进去的意思。
“哦?是吗?”林悦像是没听懂对方的逐客令,脸上的笑容反而更灿烂了些,“那请问您是……?”
“她的姐姐。”卡米尔淡淡地回答,随即,她像是失去了交谈的兴趣,目光越过林悦的肩膀,看向了她身后那条空荡荡的走廊,仿佛在评估这个地方的居住环境。
然后,她用一种告知而非商量的语气说道:“苏菲在这里的‘体验生活’已经结束了。她很快就会跟我一起返回珐国,大概以后也不会再来这里了。”
她顿了顿,视线重新落回到林悦的脸上,那双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我知道,她在这里交了一些……朋友。”卡米尔在“朋友”这个词上,用了一种微妙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重音,仿佛在给这个词加上引号。“我希望你们能明白,不同的人生轨迹,偶尔的交汇只是意外。当列车回到各自的轨道后,最好的方式就是彼此相忘于江湖。”
“毕竟,试图去攀附不属于自己世界的东西,最终只会让自己变得可笑。”
这句话,她说得风轻云淡,优雅至极,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心打磨的艺术品。
但林悦瞬间就听懂了。
眼前这个冰块脸,是在警告自己和张铭他们,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别妄想攀着苏菲这根高枝往上爬。
这一瞬间,她甚至有点想笑。
攀附?老娘可是苏菲的首席情感顾问,金牌脱单导师好吗!我教她怎么去追小学弟,你居然说我攀附她?
这简直是……对她专业能力的一种侮辱!
段位太低了啊,这位女士。
她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还因为觉得有趣而变得更加真诚了些。她歪了歪头,用一种带着些许天真和好奇的语气,缓缓开口:
“这位姐姐,您可能……是误会了什么呢。”
“在这里,我们从来不教朋友该如何‘向上看’,我们只教她们要怎样‘向前看’。”
林悦的声音轻柔悦耳,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包裹着糖衣的子弹,精准地射向对方的逻辑靶心。
“毕竟,依附于别人身上那点光环,哪有靠自己活得闪闪发光来得有趣呀?”
最后,她眨了眨眼,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和纯然的无辜。
“您说,对吗?”
卡米尔蓝色的瞳孔中,那抹冰冷的审视凝固了一瞬。她看着眼前这个笑得人畜无害的女孩,第一次真正地正视了她。
片刻之后,卡米尔的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弧度,那不像是赞同,更像是一种成年人看待孩童天真言论时的淡漠。
“很可爱的想法,”她平淡地评价道,“像童话书里的句子。”
她停顿了一下,那居高临下的姿态非但没有被动摇,反而更加稳固。她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继续说道:“可惜,现实世界不讲童话。自力更生的闪光,在真正的力量面前,连萤火都算不上。”
她直接否定了林悦整个价值观的基石,将所谓的“自力更生”贬低为在绝对力量面前毫无意义的微光。
林悦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丝毫的动摇或被冒犯。她甚至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仿佛对卡米尔的话深以为然。
“您说的对,现实世界的确很残酷。”
这一句出乎意料的附和,让卡米尔准备好的下一句话,微微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林悦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柔和,那双桃花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感慨:“正因为它残酷,所以才更需要朋友,不是吗?”
她向前微微探了探身子,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声音里带着甜甜的味道:“就像在寒冷的冬天,萤火虽然微弱,但几只萤火虫聚在一起,至少能让彼此觉得不那么孤单。虽然这点光和热在真正的冰山面前确实不算什么,但……我们还是更喜欢这种抱团取暖的温度呢。”
一番话说完,她再次眨了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歪着头,用一种纯真的语气反问道:
“比起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南极的冰山上,感受那种至高无上的强大和寒冷,难道不觉得,和朋友们一起分享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是件更幸福的事吗?”
卡米尔脸上的那一丝冰冷笑意,彻底消失了。
她那双如蓝宝石般通透的眼眸,此刻深不见底。她看着林悦,看着她脸上那甜美无害的笑容,仿佛要穿透这层表象,看清她骨子里的真实模样。
对方没有跟她辩论世界的法则,而是直接将她定义成了那个“孤零零坐在南极冰山上的人”。
这场交锋,她输在了格局上。
最终,卡米尔没有再开口。因为任何反驳,都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在意那个“冰冷孤独”的标签。
她只是深深地看了林悦一眼,仿佛要将这张脸记在心里。
然后,她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漠然的语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希望你们的温度,能抗住即将到来的暴风雪。”
说完,她不再给林悦任何回应的机会,优雅地转身,准备关门。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只有她高傲的背影,像一道无形的墙,将走廊和门内,彻底隔绝开来。
“砰。”
房门被关上。
走廊里只剩下林悦一个人。
她维持着微笑的表情,直到确定对方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在门后,才缓缓地收起了笑容。
她单手叉腰,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不屑地“切”了一声。
“就这?”
“还以为多高的段位呢,搞半天也就普普通通嘛。姐姐我才用了三成功力,就把人给说跑了。没劲。”
她摇了摇头,转身,掏出手机,按下了回拨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