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在渣滓坡灰头土脸吃了瘪的消息，像长了腿，半天功夫就在百草园的外门弟子圈子里传开了。不少人暗地里拍手称快，赵明平日里仗着管点分发杂物的油水，又有个在内门丹房当差的远房表哥，没少拿捏人。如今被个新入内门的小师妹当众弄得狼狈不堪，着实大快人心。
这口气，赵明自然咽不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沈星落刚踏进东三区，就看到赵明抱着胳膊，黑着脸堵在田埂上。他头发洗过了，但脸上似乎还残留着没搓干净的黑灰印子，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
周安一见这架势，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上前赔笑：“赵师兄，早啊。今天沈师妹还是跟我……”
“跟你？”赵明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他，下巴朝渣滓坡方向一努，“周安，你东三区的活儿干得差不多了。今天你去帮西七区翻翻土，那边人手不够。”他不由分说地指派。
“啊？西七区？”周安一愣，西七区是种毒刺藤的区域，又偏又扎手，平时都是轮着去，“赵师兄，沈师妹她刚来，对园子还不熟……”
“不熟才要多学多看！”赵明嗓门拔高，眼睛死死盯住沈星落，“今天渣滓坡那边新堆了几车‘寒霜散’的废丹渣，杂役弟子忙不过来。沈师妹，你——去那边帮忙装车。记住，一袋袋装好，封严实了，别漏出来半点！那东西沾上点丹毒，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刻意加重了“丹毒”两个字，带着明显的恶意。
寒霜散？沈星落昨晚刚在图鉴上看过。这是一种炼制失败率极高的三品寒属性丹药，失败后产生的废渣不仅蕴含刺骨的寒气，更混杂着难以祛除的“蚀骨阴毒”，毒性虽不致命，但一旦沾染皮肤，会如同跗骨之蛆，引发持续数日的剧痛、麻木和溃烂，极难处理。通常处理这种高危废渣，都是经验老到的杂役弟子穿着特制的防护服进行。
赵明这摆明了是要公报私仇，用最脏最危险的活儿来整她！周安脸色变了：“赵师兄！这不合规矩！沈师妹是内门弟子，怎么能去干这种……”
“内门弟子怎么了？”赵明声音陡然尖利，“来了百草园，就得守百草园的规矩！天赋好就能不干活？玄诚首座让她来是学本事的，不是来当大小姐的！怎么？沈师妹，不敢去？怕了那点丹毒？”他挑衅地看着沈星落。
周围的几个外门弟子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紧张地看着这边，没人敢吭声。
沈星落看着赵明那张因嫉恨而扭曲的脸，眼神平静无波。她甚至没看渣滓坡那边堆积的、冒着丝丝寒气的暗蓝色废渣，只淡淡开口：“位置？”
赵明被她这平静的反应噎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地一指：“最里面那堆！蓝色的！看清楚了！别碰错了！”
沈星落不再废话，转身径直朝渣滓坡深处走去。白色道袍的背影在杂乱污秽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挺拔。
“沈师妹！”周安焦急地喊了一声，却被赵明狠狠瞪了回去：“干你的活去！”
沈星落走到那堆散发着刺骨寒气和淡淡腥甜味的暗蓝色废渣前。寒气扑面，让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几个穿着厚厚灰色防护服、戴着面罩的杂役弟子正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长柄铁锹将废渣铲进一种内部刻着简易隔热符文的厚皮口袋里，动作极其缓慢谨慎。
看到沈星落只穿着普通道袍就过来，一个年长的杂役弟子隔着面罩闷声提醒：“这位师妹，离远些！这寒霜渣毒得很！沾上一点可不得了！”
“无妨。”沈星落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旁边堆放的空厚皮口袋和封口用的特制麻绳。她拿起一个口袋，走到废渣堆侧面一个相对避风的位置。这里寒气稍弱，但那股阴冷的丹毒气息依旧萦绕。
赵明远远地站在坡顶，抱着胳膊，嘴角挂着恶意的冷笑，等着看沈星落如何手忙脚乱，或者被寒气毒气逼退。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待会儿如何添油加醋地告状。
沈星落没有立刻动手。她背对着众人，蹲下身，假装整理口袋。精神力却高度集中，瞬间沟通了识海深处的空间！
嗡！
空间灵泉感应到外界那浓郁而“可口”的阴寒毒力，瞬间沸腾！一股比昨日强烈数倍的“吞噬”欲望汹涌而出！
沈星落小心地引导着这股力量，将一丝极其微弱的精神力如同最精细的导管，悄无声息地延伸向面前那堆暗蓝色的废渣！
就在精神力触须接触到废渣的刹那！
嗤——！！！
一股远比昨日吞噬火焚渣时更加强劲的吸力爆发！这一次，沈星落甚至能“看”到，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幽蓝寒芒和丝丝污秽黑气的能量粒子（丹毒和残余寒力），如同百川归海，被蛮横地扯离废渣本体，疯狂涌入空间！
灵泉如同一个无底洞，贪婪地吞噬着这些对旁人而言是剧毒的能量！泉眼翻涌，中心甚至隐隐泛起一丝冰蓝的色泽！而那片小小的灵田边缘，扩张出来的黑土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凝实、肥沃！田中央那株唯一的“住户”——一株凡俗带来的普通凝露草（沈星落之前随手种的），在浓郁生机和这股特殊能量的滋养下，竟猛地拔高了一截，叶片变得翠绿欲滴，边缘甚至凝出了一层细密的白霜！
成了！而且效果比吸收普通废渣强得多！
沈星落心中大定。她维持着精神力的输出，同时手上动作不停。她拿起特制的长柄铁锹（入手冰凉刺骨），开始将面前那堆已经“瘦身”不少、颜色明显变浅、寒气大减的废渣，一锹一锹地装进厚皮口袋。
她的动作不快，甚至显得有些笨拙生疏，完全符合一个“新手”的形象。但诡异的是，那原本应该四处弥漫的刺骨寒气和腥甜毒雾，在她周身三尺范围内，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变得极其稀薄！她裸露的手背和脸颊，也丝毫没有出现被冻伤或毒气侵蚀的红肿迹象！
远处坡顶的赵明，脸上的冷笑渐渐僵住了。他预想中的手忙脚乱、痛苦哀嚎并没有出现。那个白色的身影，只是在“笨拙”地、慢吞吞地铲着渣子？寒气呢？丹毒呢？怎么对她好像没用？
“装模作样！”赵明咬着牙低骂，心里却莫名有些发虚。他死死盯着沈星落，想找出破绽。
沈星落不紧不慢地装好一袋，吃力地拖到旁边堆放处，用特制麻绳仔细封好口。然后又拿起一个空口袋，走回废渣堆旁，依旧是那个位置，蹲下，整理口袋，然后继续“笨拙”地铲……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一个时辰后。 当沈星落将最后一个封好的口袋拖到指定位置时，她负责的那堆原本冒着寒气、让人望而生畏的“寒霜散废渣”，已经变成了一堆颜色灰白、只残留着微弱凉意、几乎闻不到毒腥味的普通灰烬！跟旁边其他废渣堆比起来，干净得格格不入！
而那几个从头到尾穿着厚重防护服、小心翼翼处理其他废渣的杂役弟子，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动作愈发迟缓。
沈星落拍了拍手上的灰（其实没多少灰），直起身，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微微有些急促。持续引导灵泉吞噬能量，对精神力的消耗不小。但她的眼神依旧清亮，脸色如常。
她走到坡顶，在赵明难以置信、如同见鬼般的目光注视下，平静地开口： “赵师兄，寒霜废渣已处理完毕，共装袋十七，封口完好。请查验。”
赵明张着嘴，看看沈星落，又看看坡下那堆变得“人畜无害”的灰烬，再看看旁边那些还在辛苦铲毒渣的杂役弟子，脑子嗡嗡作响，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没…没事了？”那个年长的杂役弟子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壮着胆子凑近沈星落处理过的废渣堆，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入手只有一点凉意，再无刺痛和麻木感！他惊愕地抬头：“这…这寒霜渣的毒…怎么没了？！”
这一声，如同惊雷，炸得赵明浑身一哆嗦！
“不可能！”赵明失声叫道，几步冲下坡，也顾不得脏，抓起一把灰烬。入手微凉，质地松散，仔细感应，只有最微弱的寒属性残留，那股蚀骨阴毒的气息荡然无存！
“你…你做了什么？！”赵明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沈星落，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一丝恐惧。他再蠢也明白，这绝不是运气！这新来的丫头，有鬼！
“按师兄吩咐，装袋。”沈星落一脸无辜，“或许是这堆废渣存放久了，毒性自然消散了？”
“放屁！”赵明气急败坏，“寒霜渣的毒没个把月根本散不掉！说！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法？！”
“妖法？”沈星落眼神微冷，“赵师兄慎言。无凭无据污蔑同门，按宗门戒律，该当何罪？”
“你！”赵明被她噎得满脸通红，指着那堆灰烬，“这就是证据！大家都看到了！好好的寒霜渣到你手里就变样了！不是你搞的鬼是谁？”
“哦？”沈星落目光扫过旁边目瞪口呆的杂役弟子和周安（他不知何时也跑了过来），最后落在赵明身上，“那依赵师兄之见，我一个刚入门的炼气二层弟子，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祛除连老手都需谨慎对待的三品丹毒？若有这等本事，我还需在此听师兄指派，干这装渣的活计？”
她语气平淡，字字诛心。
是啊！她要有这本事，早被丹峰长老供起来了！还会被赵明呼来喝去？众人看向赵明的眼神顿时变得古怪起来。难道真是这堆渣滓本身有问题？或者…是赵明为了整人，故意夸大其词？
赵明被堵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想反驳，却找不到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他总不能说自己就是想用丹毒坑她吧？
“哼！牙尖嘴利！”赵明憋了半天，只能色厉内荏地甩下一句，“这事没完！我定要禀报执事！”说完，再也待不下去，灰溜溜地转身就走，背影仓惶。
沈星落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她走到那堆无害的灰烬旁，假装弯腰整理散落的口袋绳，指尖却飞快地在那灰烬中捻起一小撮几乎看不见的、残留着极其微弱冰蓝光泽的粉末，借着袖子的掩护，收入了空间。
灵泉吞噬了主体，这点微末的“残渣”，或许也有点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