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元吉那副几乎魂飞魄散的模样,凌云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才终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直视着他。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直视李元吉内心最深的恐惧。
而后,凌云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却字字如锤,敲打在李元吉即将崩溃的心防上:“看来,唐国公府...所图非小啊。”
“噗通!”
李元吉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直接重重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大王!大王明鉴!冤枉!天大的冤枉啊!”
“我李家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父亲...父亲他只是牵挂阿姐独自在外,才修书叮嘱...绝无他意!大王!您一定要相信罪臣!那...那只是一封普通的家书啊!”
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试图用最大的声音来掩盖内心的恐慌,将能想到的说辞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大王!定是有小人构陷!离间君臣!您英明神武,切莫听信谗言啊!”
“我李元吉对天发誓!若有半点不臣之心,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大王!求您明察!求您...”
凌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打断,没有质问,甚至脸上都没有丝毫动容。
渐渐地,李元吉的哭喊声弱了下去。
不是因为词穷,而是因为,在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的注视下,他发现自己所有的辩解都失去了意义。
凌云似乎早已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洞悉了所有的真相,根本不需要听他的赌咒。
他越是声嘶力竭地否认,反而越是显得心虚和可笑。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化为无力的哽咽和断断续续的抽泣。
他瘫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绝望如同藤蔓,一点点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一时间,池塘边只剩下风吹声,以及李元吉压抑的喘息声。
宇文成龙依旧垂手侍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但他微微抿紧的嘴唇和略显僵硬的站姿,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震撼。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这位平日里十分好相处的大王,一旦展露锋芒,竟是如此的可怕!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能让人如坠冰窟,心神俱裂!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个瞬间,又仿佛漫长如一个世纪。
凌云的目光从瘫软如泥的李元吉身上移开,重新投向那看似平静的池塘水面,终于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对话从未发生过:“起来吧。”
短短的三个字,却让深陷绝望深渊的李元吉猛地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随后,凌云随手将钓竿提起,鱼钩上空空如也,他并不在意,将钓竿交给一旁的宇文成龙,然后缓缓站起身,掸了掸青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你刚刚入京,想必还没有寻到合适的住处,便去齐王府上叨扰一段时日吧,就说是本王的意思。”
说完,他不再多看李元吉一眼,转身,背负双手,缓步向着外面走去。
那青袍身影在午后斑驳的光影中,显得愈发挺拔,也愈发深不可测。
宇文成龙赶忙跟上,原地只留下李元吉独自一人,脑中不断回荡着方才的一幕幕,久久不能平静。
......
离开后园池畔后,凌云并没有回书房,而是直接前往了皇宫。
还是那座宫殿,见礼过后,杨昭示意凌云坐下:“见过那李元吉了?”
“嗯,臣方才已经对其进行过一番震慑,并将他打发去齐王府上了。”凌云点头。
闻言,杨昭脸上闪过几分古怪之色,继而坏笑出声:“哈哈,二弟当年就吵吵着要报仇,你现在让他自己送上门,是有意给二弟出气,还是...”
凌云无奈一笑:“臣并非此意,不过是觉得他与齐王的爱好有些相同,想着他俩应该能合得来,这才让其前往齐王府暂住。”
“话虽如此,可依二弟的脾气,那小子一番皮肉之苦是少不了了。”
杨昭说完,脸色便郑重起来,继而道:“朕记得当年,你曾说过这李元吉...似乎对你有用?”
凌云的神色也认真了几分,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叠的殿宇,望向了西北太原的方向,说了一句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语:“天下烽烟四起,亿万生民有倒悬之急,陛下可知,臣为何一直按兵不动?”
“不知,朕对你近日所为,也与大多数朝臣们一样,颇为不解。”
“那陛下为何不开口问臣?”
“因为朕相信你,你这么做自然有你的深意,待到你想说之际,即使朕不问,你也会告诉朕。”
说到这里,杨昭笑了笑,似打趣般地说道:“这不,你现在不是正打算与朕说明缘由吗?”
凌云沉默片刻,杨广与杨昭这对帝王父子对自己的这份信任,堪称千古未有,让他心头不由动容。
“承蒙陛下信重,臣...不甚感激,不知陛下可信气数之说?”
“气数?哈哈,这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朕虽不会全然不信,但也会抱怀疑的态度,但若是你说这话,朕信!”杨昭道。
“既然陛下相信,那臣就与陛下讲明缘由!”凌云起身,随即又是一礼,开始缓缓讲述:
“据臣观察,李家...潜龙之相已显,虽未成气候,然紫气隐聚,星象已暗合分野。”
“此刻若以雷霆手段击之,李家固然难免倾覆之局,然...天命无常,气运流转。除去一个李家,这纷乱的天下,自有秉承乱世煞气而生的张家、王家、亦或者是赵家应运而起,徒增杀孽,未必能真正地扭转乾坤。”
“那冥冥气运的迁转,并非只是简单的斩草除根便能解决。真正的契机,在于那潜龙腾飞,气运凝聚到极致,与旧朝国运做最后碰撞的时刻。”
“是以,唯有待其气运勃发,鳞爪毕露,自以为翱翔九天之时...方是截断其天命,一举定鼎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