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王孟窖的王帐内,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他一脚踹翻面前那个还在瑟瑟发抖的探子,那张总是写满暴戾与凶悍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惊骇与无法置信的神情。
“山神之怒?一指可碎山?”
孟窖死死盯着那个探子,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小……小的不敢撒谎!王!是真的!那山……真的塌了一角!那声音,就像天塌下来一样!一定是那些汉人,用了什么妖法,触怒了山神!”
探子磕头如捣蒜,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就在这时,又一名亲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
“王!不……不好了!藤甲部落……还有黑石、赤水那几个部落……他们……他们都叛了!”
“什么?”
孟窖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没站稳。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些汉人,不仅拥有神鬼莫测的手段,更在用他无法理解的方式,瓦解着他统治的根基。
“欺人太甚!”
巨大的恐惧,最终化作了困兽犹斗的疯狂。
孟窖双目赤红,猛地拔出腰间那柄象征着王权的,用人头骨装饰的巨大弯刀,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他们以为,靠着一点小恩小惠,一点装神弄鬼的把戏,就能夺走我的南中吗?”
“传我王令!集结所有部落的勇士!把我的‘神兽’,全都牵出来!”
他的声音嘶哑而疯狂,在王帐内回荡。
“我要让那些卑贱的汉人,让那些背叛我的叛徒,亲眼看看,谁,才是这片丛林,唯一的主人!”
“我要用巨象的铁蹄,将他们的营地,将他们那亵渎神灵的炉火,连同他们那可笑的神,一同踏成肉泥!”
警报声,凄厉地划破了南中基地的宁静。
了望塔上,负责警戒的士兵,看着远处那片如同移动山丘般,卷着漫天烟尘与杀气而来的庞大军团,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颤。
“敌……敌袭!是孟窖的主力!还有……还有大象!好多大象!”
大地,在哀嚎。
三十头身披简陋铁甲的南中巨象,如同三十座移动的堡垒,排成一列横队,发起了冲锋。
它们每一步踏下,都让地面为之震颤。
那股一往无前,足以碾碎一切的原始气势,让基地内所有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的墨家军士兵,都感到了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窒息与恐惧。
象背之上,站着数名手持长矛与强弓的南蛮勇士。
在巨象军团的两翼和后方,是数以万计的,挥舞着各式兵器,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的南蛮步兵。
霍天生站在最高的了望塔上,手中的望川镜,稳如磐石。
他看着那片如同黑色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原始洪流,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冰冷的,属于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时的,残忍的笑容。
“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通过传声筒,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角落。
“神威弩,不得妄动。霹雳车,等待命令。”
他身旁的万狐嫣,看着那足以让任何名将都为之色变的恐怖军团,握着栏杆的手,指节有些用力,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紧张。
巨象军团越来越近。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步。
象群那巨大的阴影,已经笼罩了基地最外围的木质栅栏。
它们那双因为兴奋而变得赤红的小眼睛,清晰可见。
基地内的墨家军士兵,已经能闻到它们身上那股浓重的腥膻味,能感受到它们呼出的灼热气息。
不少新兵的腿,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霍天生,依旧没有下令。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在等待着对方,走出那最致命的一步。
就是现在!
当领头的那头最为雄壮的巨象,一只脚掌,重重地踏入那片被刻意清理出来的,看似平平无奇的开阔地中心时。
霍天生的眼中,杀机爆闪!
他挥下了手中的令旗。
“起爆!”
一声沉闷的,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爆响,轰然炸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火光冲天。
领头的那头巨象,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猛然炸裂!
一股混合了大量黑火药与锋利铁砂的黑色气浪,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向上喷射!
那头巨象坚韧厚实的脚掌,瞬间被那股恐怖的爆炸力与无数高速飞行的铁砂,撕裂得血肉模糊!
“昂——!!!”
一声凄厉到极点,充满了痛苦与惊骇的悲鸣,刺破云霄!
那头庞然大物,如同被伐倒的巨树,轰然侧翻在地!
巨大的身躯,将背上的数名南蛮勇士,连同旁边几头躲闪不及的同伴,都压成了一滩无法分辨的肉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整个冲锋的象群,都为之一滞。
然而,这仅仅只是噩梦的开始。
“轰!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声,如同死神的鼓点,在那片开阔地上,接连不断地,疯狂地炸响!
霍天生早已命人在此,布下了一个由数百颗“神火地龙”组成的,巨大而致命的混合雷场!
那些被伪装成普通石块的压发雷,那些隐藏在草丛中,由细不可见的绊索连接的连环雷,在象群与步兵的踩踏之下,被尽数引爆!
爆炸的气浪,纷飞的铁砂,灼热的火焰,将这片战场,瞬间变成了一座血肉磨盘。
巨象是强大的,但它们并非无畏。
在剧烈的疼痛与对这未知攻击的恐惧之下,这群远古巨兽彻底失控了。
它们调转方向,巨大的身躯在己方的步兵阵列中,疯狂地冲撞,踩踏!
孟窖在后方看得目眦欲裂。
他引以为傲的王牌,他赖以称霸南中的象兵军团,竟在转瞬之间,就变成了屠戮自己人的屠刀!
“绕开!从两边!从两边给我冲!”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命令步兵绕开那片死亡雷区,从两翼包抄。
“晚了。”
霍天生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霹雳车,天火覆盖!”
数十架早已蓄势待发的霹雳车,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怒吼!
抛射臂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然挥起!
抛出的,不再是冰冷的石块。
而是一颗颗巨大的,在空中拖着长长黑烟的陶罐。
那些陶罐在南蛮军最密集的阵型上空,凌空爆炸!
“轰!轰!轰!”
无数粘稠的,燃烧着的猛火油,如同天降的火雨,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火海,瞬间吞噬了一切。
沾上猛火油的南蛮士兵,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他们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拍打,却无法扑灭那如同跗骨之蛆的火焰。
那宛如天降神罚的恐怖景象,那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血肉焦糊味,彻底击溃了这些原始丛林勇士们最后的心理防线。
“天神……天神发怒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发出一声绝望的哭喊,转身便逃。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蔓延。
整个南蛮大军,彻底崩溃了。
他们哭喊着,尖叫着,扔下武器,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霍天生没有下令追击。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片兵败如山倒的景象,眼神冰冷。
他让早已归顺的藤甲部落勇士,用南蛮的语言,在战场上高声呐喊。
“墨神慈悲!放下武器,跪地不杀!”
与此同时,数支由墨家军士兵组成的医疗队,在弓弩手的掩护下,走出了营地。
他们为那些倒在地上呻吟的南蛮伤兵,包扎伤口,送上干净的水和食物。
这一幕,让那些还在犹豫是否要投降的南蛮士兵,彻底放下了最后的戒备。
攻心,远比杀戮,更具力量。
……
丛林深处,月色如霜。
孟窖在一小队亲卫的拼死护送下,狼狈地奔逃着。他那张总是写满暴戾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恐惧与茫然。
突然,他的脚步停住了。
前方的月光下,一道清冷的身影,静静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汉人女子,她的背上,背着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弩,手中,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是顾清霜。
在她的身后,那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丛林里,一双双亮如鬼火的眼睛,悄无声息地,亮了起来。
“一个女人?”
孟窖先是一愣,随即,被羞辱的愤怒,压倒了恐惧。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挥舞着手中仅剩的弯刀,朝着顾清霜猛冲而去!
然而,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未出现。
顾清霜的身影,如同月下的鬼魅,在那势大力沉的一刀即将及体之时,只是轻轻一晃,便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刀锋。
同时,她的手腕一翻,手中的长剑如同一条吐信的毒蛇,不再是霍天生教他的那般柔和,反倒是在这段时间的战斗中,变得凌厉了许多。
叮!
一声脆响,孟窖只觉得虎口一麻,手中的弯刀竟被一股巧到极致的力道,硬生生震飞了出去。
他还没反应过来,顾清霜的身影已经如影随形般欺近。
她的手指,快如闪电,精准地,点在了孟窖双臂的几个关节要害之上。
“咔嚓!咔嚓!”
两声清脆的骨裂声。
这位以勇武着称的南中之王,只觉得双臂一软,所有的力气都在瞬间被抽空。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高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狼狈不堪地,跪倒在了顾清霜的面前。
顾清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波澜。
“臣服,或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