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胎碾过m国曼哈顿第五大道的鎏金地砖，缓缓停在洛克菲勒中心旁的高端百货大楼门前。引擎熄灭的瞬间，周遭的喧嚣似乎被隔绝在一层无形的屏障外，只剩下车内凝滞的沉默。
没等副驾驶座上的张雨晴有所动作，驾驶座的车门已经率先打开。张念山颀长的身影从车里出来，笔挺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常年军旅生涯沉淀出的挺拔姿态，让他在往来的异国人群中依旧格外惹眼。他没有丝毫停顿，绕到副驾驶旁，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车门把手，轻轻一拉，“咔哒”一声，车门应声而开。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货大楼的玻璃穹顶洒下来，落在张念山棱角分明的脸上，柔和了他眉宇间常年不散的锐利。他微微俯身，伸出双臂，那架势，分明是要把副驾驶上的人直接抱下来。
张雨晴刚想抬手推开车门自己下来，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怔。下一秒，她便感觉腰腹一紧，整个人已经被稳稳地抱了起来，熟悉的男性气息萦绕鼻尖。
她抬手拍了拍张念山的肩膀，眉头蹙起，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张念山，我有腿，能不能让我自己下车？你这样整得我跟残疾似的。”一边说，她一边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下来。
张念山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脸上依旧维持着温和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没抵达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你是我的妻子，丈夫抱妻子，难道还不行吗？”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妻子？”张雨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猛地挣脱了他的怀抱，稳稳地站在地上。她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抬眼看向他，眼神里满是疏离与讥讽，“那只是你一厢情愿，我可没同意。”
张念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地反驳。但也只是一瞬，他又重新勾起唇角，语气笃定：“有没有同意，不是你说了算。我们有结婚证，而且是军婚，这个事实，任何人都抵赖不了。”
“结婚证……军婚……”这两个词像是两把重锤，狠狠砸在张雨晴的心上。她原本还带着讥讽的表情瞬间凝固，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愣怔在原地，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张念山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眼神里充满了迷茫、痛苦，还有一丝他最不愿看到的恨意。他心头一紧，连忙上前一步，俯身低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晴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张雨晴猛地回过神来，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像是能喷出刀子，直直地刺向张念山，“张念山，要不是你提起结婚证，提起军婚，我还没想起来这事！你不是抛弃我了吗？你不是不要我了吗？现在你又来找我干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扎在张念山的心上。
张念山的身子瞬间僵住，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他看着眼前这个满眼怨恨的女人，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解释，想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结结巴巴的“我……我……”
“你什么你？”张雨晴打断他的话，语气越发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事情都做出来了，现在还想狡辩什么？我现在才明白，你刚开始接近我，给我讲那些所谓的‘过去’，那个时候我还是伊莎贝拉，你就是想一点一点靠近我，博取我的同情，然后一步步走进我的生活，让我不再恨你，是不是？”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倔强地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张念山，你记住了，我恨你！我永远都恨你！”她一字一顿，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别看我现在想不起所有的记忆，但是从你之前的描述里，我也能想象到，你曾经给我带来的伤害有多深！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滋味，你永远都不会懂！”
张念山站在原地，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强装坚强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身为华国的师长，经历过枪林弹雨，面对过生死考验，从未有过如此狼狈、如此手足无措的时候。
中华上下五千年，有着博大精深的文化，有着无数抚慰人心的词句，可此刻，张念山搜遍了脑海里所有的语言，却找不出一句能够安慰眼前这个受伤的女人。所有的解释，在她的怨恨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深吸一口气，使劲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晴儿，都怨我……都是我的错……”他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猛地躲开。
张念山没有放弃，再次伸手，紧紧抓住了她冰凉的手腕。他看着她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悔恨与痛苦：“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只要你别不理我，别不要我，好不好？”
话音未落，他便拉住张雨晴的手，狠狠往自己的脸上扇去。“啪”的一声脆响，在喧闹的街头显得格外清晰。他的脸颊瞬间泛起一片红肿，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又要再次扬起手。
“我知道错了……晴儿，我真的知道错了……”他的声音带着哽咽，眼眶通红，里面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没有掉下来，“我那个时候就是鬼迷心窍，医生说我得了不孕不育症，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你那么喜欢孩子，说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家，有一个可爱的宝宝，我怕我给不了你幸福，怕你跟着我一辈子遗憾……”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自责与痛苦：“我真的太在乎你了，在乎到宁愿自己痛苦，也不想让你受一点委屈。所以我才狠心把你推向许洪亮，我以为他能给你想要的生活，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我以为那样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却没想到，会让你受了那么多苦……”他抬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却又怕触碰到她的伤口，只能停在半空中，“后来我看到你因为精神崩裂住院，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我才幡然醒悟，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没有你的日子，我就算拥有全世界又能怎么样？”
“我那个时候就想，哪怕我们没有孩子，做丁克家庭，哪怕一辈子就我们两个人，我也要和你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憧憬，却又很快被现实的无奈淹没，“可是有些事，天不遂人愿。就在我准备去找你，跟你坦白一切，求你原谅的时候，上面给我派了一个特殊任务——去越国执行卧底任务。”
“你知道吗？晴儿，那个任务有多危险？”他的眼神变得悠远，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硝烟弥漫的战场，“越国的反动势力盘踞多年，手段残忍，我们的卧底特工已经牺牲了好几个，那根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任务。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踏入越国的领土，很可能就是有命去，没命回。”
“我是一名军人，穿上那身军装，肩上就扛起了责任与使命。我的职责就是服从命令，保卫华国的每一寸土地，保护每一个同胞的安全。”他的声音带着军人特有的坚定，却又夹杂着对她的愧疚，“我别无选择，只能再次抛下你。我真的害怕，害怕我命丧异国他乡，你会成为我的遗孀，一辈子活在痛苦和思念里。”
他看着她的眼睛，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晴儿，我只是想让你幸福。只要你能幸福，我怎么样都无所谓。我以为许洪亮能照顾好你，我以为我走了，你就能慢慢忘记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我错了，我不该用我的方式来决定你的幸福，不该擅自离开你，不该让你一个人承受那么多……”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是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在越国的日日夜夜，每天都在想你，每天都在自责。我无数次在梦里梦到你，梦到你笑着向我跑来，喊我‘山哥’，可每次醒来，身边只有冰冷的墙壁和无尽的黑暗。”
“任务完成后，我第一时间就来找你了。我知道可能你已经恨透我了，可我还是想试试，想把真相告诉你，想弥补我曾经犯下的错，想重新回到你的身边，照顾你一辈子。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真的有命回来的时候却得到了你牺牲的消息。”他的声音带着哀求，“晴儿，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让我用余生来弥补你，来爱你，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张雨晴站在原地，听着他的诉说，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看着他脸上的红肿，看着他眼底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悔恨与爱意，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张念山的手背上，滚烫的温度让他浑身一震。
这些信息像一团乱麻，在她的脑海里交织，让她原本坚定的恨意，开始出现了一丝裂痕。
可那些被抛弃的痛苦，那些独自承受的孤独与绝望，又真实地存在过。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恨吗？当然恨。恨他的擅自决定，恨他的不告而别，恨他让她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
可怨吗？似乎也没有那么怨了。尤其是听到他说“我真的太在乎你了”“只要你幸福，我怎么样都无所谓”的时候，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软了一下。
张念山看着她掉眼泪，心疼得无以复加。他小心翼翼地抬手，用指腹轻轻擦拭着她脸颊上的泪水，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晴儿，别哭了……看到你哭，我心里比针扎还疼……”
张雨晴没有躲开他的触碰，任由他擦拭着自己的泪水。她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脸上的红肿，嘴唇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