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国已经被张念山踢得半死不活,瘫在铁椅子上像一滩被抽走所有筋骨的烂泥。原本就被粗麻绳勒出紫红印痕的胳膊、腰腹,此刻又添了大片青紫瘀伤,有的地方甚至渗出血迹,将单薄的囚服染得斑驳。嘴角淌下的血丝混着浑浊的唾沫,顺着下巴一滴滴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暗沉的水渍。他的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胸口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却还在断断续续地发出桀桀怪笑,那笑声嘶哑破碎,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透着股死到临头都不肯悔改的疯狂,听得人牙根发紧,心头冒火。
“念山!”欧阳穗见状,几乎是扑上前去,一把死死拽住张念山还想抬起的右腿。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臂青筋暴起,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张念山往后拖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我知道这老不死的东西可恨到了骨子里,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但你不能真一脚踢死他!为了这种人渣把自己搭进去,毁了前程,太不值得了!咱们得留着他,让他站在法庭上,把所有罪行都公之于众,让他尝遍牢底坐穿的滋味,受到法律最严厉的惩罚!”
许洪亮也快步上前,眼神冰冷地扫过奄奄一息的张建国,那目光里的寒意丝毫不亚于张念山,随即伸手按住张念山的肩膀。他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也被张建国的所作所为激得怒火中烧,胸腔里翻涌着滔天恨意,却依旧强压着情绪,保持着最后的理智:“是啊,念山。死对他来说反而是最轻松的解脱,咱们不能让他这么便宜。这些年咱们受的苦,雨晴和傲男遭遇的横祸,都得让他一点点重新受一遍,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最漫长的代价!”
张念山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有一团熊熊烈火在里面疯狂燃烧,几乎要冲破胸膛。眼底的猩红还未褪去,反而因为这压抑的怒火愈发浓烈,紧握的拳头骨节咔咔作响,指缝间甚至还沾着张建国的血迹和皮肉碎屑。他死死盯着张建国那张毫无悔意的脸,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冰刃,要将对方生吞活剥,足足看了半分钟,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那口气里都带着灼人的温度。他缓缓松开了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僵硬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过铁板:“好,留着他。”
虽然张建国没仔细交代所有细节,但张念山、欧阳穗和许洪亮个个心思缜密,早已从他疯癫的话语里捕捉到了太多蛛丝马迹——这背后绝不止空难一件事,牵扯的人和事,远比他们最初想象的更复杂、更歹毒,像一张无形的网,早已将他们的人生缠得遍体鳞伤。
三人不再看那半死不活的张建国,转身走出了审讯室。走廊里的白炽灯依旧刺眼,光线冰冷地打在墙壁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却照不进他们眼底深处的寒意。顺着狭窄陡峭的楼梯往下走,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过往的伤痛上。尽头是一间更为偏僻的屋子,门一推开,一股浓重的潮湿霉味便扑面而来,混杂着淡淡的尘土气息和若有若无的腐朽味,呛得人忍不住皱眉。
这屋子比审讯室还要阴暗潮湿,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水渍,墙角蛛网密布,堆着几个破旧的木箱,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一看就是常年无人问津。唯一的窗户被厚厚的木板钉死,只透过木板的缝隙漏进一丝微弱的光线,在地上投下几道细长的阴影,勉强能看清屋内的景象。
刘梅就哆哆嗦嗦地缩在最里面的墙角,双手紧紧抱着膝盖,脑袋埋在臂弯里,浑身像筛糠一样止不住地发抖。她穿着一身单薄的囚服,领口被扯得有些歪斜,露出的脖颈上满是细密的鸡皮疙瘩,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脸颊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惊惶失措的眼睛,里面积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不安。完全没有了平日里跟着张建国出入酒局、前呼后拥时的嚣张气焰,像一只被猎人逼到绝境的受惊兔子,浑身紧绷,生怕下一秒就会遭遇不测。
张念山率先走了进去,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屋子里回荡,每一步都像踩在刘梅的心上,让她的颤抖愈发剧烈,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他沉着一张脸,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仿佛空气都凝结成了锋利的冰刃,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冰冷刺骨,没有一丝温度:“刘梅,张建国已经把所有事情都招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你要是愿意把真相原原本本地再说一遍,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或许还能对你从轻发落。但如果你要是一字不吐,顽固抵抗,我们年后就对你和张建国杜景成几个执行判决,到时候,没人能救你。”
刘梅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散乱的头发下,一双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和难以置信,嘴唇哆嗦着,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哭腔,还夹杂着几分侥幸:“不……不是的……他没招……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你们别冤枉我……我就是个家庭妇女,建国做什么我从来都不管的……”
她还想狡辩,试图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留下几道深深的红痕。可当“从轻发落”这四个字清晰地传入耳中时,她的眼神瞬间变了,那点仅存的侥幸心理被强烈的求生欲彻底吞噬。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在她心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张建国已经自身难保,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她没必要跟着一起送死,能争取一丝生机,她自然不会放过。
刘梅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脸上的恐惧被强烈的求生欲取代。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决绝,颤抖着开口,一五一十地交代起来:“是……是从秦傲男拒绝了悠悠开始的……”
“悠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本来以为,秦傲男一表人才,又是念山你的好兄弟,家世、能力都配得上悠悠,跟悠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谁知道,他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拒绝了悠悠,让悠悠在所有人面前丢尽了脸,回家哭了整整三天三夜,饭都吃不下。”刘梅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伪装的委屈,眼眶微微泛红,可话音一转,语气里就透出了藏不住的怨毒,“后来我们才知道,秦傲男和张念山你的关系特别好,部队里还传出风声,说秦傲男其实早就喜欢张雨晴了,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拒绝悠悠。我们两口子当时就恨上了张雨晴和秦傲男,觉得是他们毁了悠悠的幸福,毁了我们一家人的脸面!”
她顿了顿,咽了口干涩的唾沫,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张念山的眼睛,继续说道:“还有念山你,这些年你在首长心里的位置一天比一天高,步步高升,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风光无限。而建国呢,到现在还是个不起眼的政委,处处被你压一头,他心里早就不平衡了,嫉妒得快要发疯,整天在家骂你运气好,靠关系上位。后来秦傲男出任务,建国就觉得机会来了,偷偷找了几个社会上的闲散人员,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让他们在秦傲男执行任务回程的路上埋伏,趁着天黑把他打成了重伤,还伪造了遭遇劫匪的假象,让人查不出破绽。”
“秦傲男受伤后,就被送去了京城的部队医院修养。建国觉得这是个斩草除根的机会,就给京城的杜景成打了电话。杜景成是我的表妹夫,在医院的检验科有点关系,建国给了他钱,让他给秦傲男的检查报告做手脚,谎称秦傲男因为伤势严重,伤及根本,以后再也无法生育。”刘梅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字字清晰,像一把把小刀子扎在人的心上,“建国说,这样一来,秦傲男就算再喜欢张雨晴,也没脸再去追求她了。他一个不能生育的男人,根本配不上张雨晴,到时候张雨晴自然会嫌弃他,说不定日后悠悠还能跟他走到一起,也算是了了我们的心愿。”
“再后来,你们要结婚的消息传了回来,而且张念山你还被首长直接调去了京城,当了师长,更是风光无限。建国得知后,嫉妒得眼睛都红了,整天茶不思饭不想,满脑子都在琢磨着怎么报复你们,怎么让你们也尝尝从云端跌落的滋味。”刘梅的身体还在不住地发抖,眼神里充满了对张建国的怨怼,也有对自己所作所为的惶恐,“正巧那时候,你们两口子去部队医院做婚检,被建国偷偷碰见了。他又找到了杜景成,用同样的办法,让他改了你们的婚检报告,说念山你……你身体有隐疾,无法怀孕……他就是想让你们因为孩子的事情产生矛盾,让张雨晴也尝尝绝望的滋味,让你张念山一辈子抬不起头,被人背后戳脊梁骨!”
说到这里,刘梅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混合着脸上的灰尘,留下两道肮脏的痕迹。她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哀求,双手合十,像是在祈求原谅,却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至于后来飞机遇难的事……那都是建国一手策划的!他得知张雨晴和秦傲男要一起去m国执行任务,就托人买通了机场的地勤人员,花了大价钱,让那人在飞机的导航系统上做了手脚,还偷偷放了微型炸弹,设定了定时引爆。他说,这样一来,他们就永远回不来了,你的幸福、你的前程,都会因为他们的死而彻底毁掉。他还说,这都是你们欠我们的,是你们毁了悠悠的人生,就该付出这样的代价!我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可建国骂我胆小怕事,说要是不这么做,咱们一家人永远都抬不起头,我被他逼得没办法,才没敢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