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带着泥土的腥气和岩石的冰冷，瞬间吞噬了一切。
上方坍塌的闷响过后，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被隔绝。寂静变得震耳欲聋，只剩下几人粗重不一的喘息，以及血滴落在地、担架摩擦岩石的细微声响。
“打开照明，节约能源。”秦雪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强行将众人从短暂的混乱中拉回。
一道，两道……微弱的光束刺破黑暗，是头盔上的战术灯和仅存的手电。光线摇曳，照亮了彼此苍白而沾满污迹的脸，以及这条狭窄、向下延伸的岩石裂隙。
空气潮湿，岩壁冰冷粗糙，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碎石。空间极其有限，最窄处需要侧身才能勉强通过，抬着老刀的秦雪和陈默更是步履维艰。
“陆尘？”秦雪将光线转向队伍最后。
陆尘靠在一块湿滑的岩壁上，双眼紧闭，眉头紧锁，额角的血管在灯光下突突跳动。听到呼唤，他缓缓睁开眼。那双眸中的混沌漩涡似乎平息了一些，但残留的冰冷和混乱依旧清晰可见，仿佛一场风暴过后的残破战场。
“我没事。”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疲惫，不再有刚才那种金属质的冰冷，却也更显脆弱。他避开了秦雪探究的目光，看向幽深的前方，“路径…继续。这里有…微弱的气流，通向…更开阔的地方。”
他没有再动用钥匙碎片的力量进行精确导航，仅仅是依靠最基本的感知。每一次主动连接那碎片，都像是在拉扯意识海中那根紧绷的、维系着秩序的弦。
队伍沉默地继续前行。压抑的气氛比石林中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因为环境的险恶和重伤员的拖累，更因为陆尘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不稳定感。
山猫在前方探路，动作依旧敏捷，但更加谨慎，他的感官放大到极致，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或气味。陈默一边艰难地协助抬担架，一边分神监测着老刀和王虎的生命体征，以及周围环境的能量读数。
王虎咬着牙，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断臂处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不断侵袭着他的意志。他偶尔看向陆尘的背影，眼神复杂。他能感觉到陆尘刚才帮他时那份力量的“克制”，也能感觉到此刻陆尘体内那股呼之欲出的混乱。那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无力感，也是对未知的担忧。
“咳咳……”老刀在担架上发出一阵微弱的咳嗽，嘴角溢出带着泡沫的血丝。
“老刀！”陈默低呼，连忙调整担架角度，让他呼吸能顺畅些。
老刀的意识似乎清醒了一瞬，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努力聚焦，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陆尘身上，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这一幕，被偶尔回头的秦雪看在眼里。她的心揪紧了。老刀在担心陆尘，即使在濒死边缘。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山猫突然停下脚步，举起拳头示意警戒。
“有声音。”他压低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所有人瞬间屏住呼吸。
黑暗中，除了他们的心跳和呼吸，隐隐传来一种“滴答……滴答……”的水声，这很正常。但在那水声的间隙，似乎还夹杂着另一种声音——一种细微的、密集的、仿佛什么东西在爬行的窸窣声，从裂隙的深处传来，若有若无。
陈默立刻将终端对准声音来源方向，能量探测模块全开。
“有生命反应！”他脸色微变，“能量等级不高，但……数量很多！信号特征……和上面的异化体有些类似，但更……纯粹？偏向地底生物的特性。它们似乎被我们惊动了。”
刚刚脱离狼窝，难道又入了虎穴？
秦雪立刻做出判断：“加快速度！寻找可以固守或者规避的地形！山猫，优先寻找气流来源！”
队伍的速度被迫提升，但这对于重伤员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王虎几乎是在靠意志力拖动身体，担架上的老刀随着颠簸发出痛苦的闷哼。
陆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他不能在这里倒下。他尝试再次连接钥匙碎片，这一次更加小心翼翼，只求获取最基本的环境信息，避免触动意识深处的混沌。
【检测到…稳定地质结构…前方三百米…存在…空洞…生物信号…非主动敌对…畏光…】
碎片传递回的信息断断续续，但指向明确。
“前面…有大型空间。”陆尘开口，声音依旧沙哑，“里面的东西…怕光。加速通过，不要停留。”
他的话语带来了一丝方向。队伍顶着巨大的压力，在狭窄崎岖的裂隙中艰难穿行。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周围的岩壁之内。
终于，在转过一个急弯后，前方豁然开朗。
战术灯的光束失去了岩壁的束缚，向前延伸，照亮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洞顶垂下无数苍白的石笋，地面也耸立着相应的石柱，形成了一个诡异而壮观的石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某种矿物的气息。一条地下河在洞穴一侧静静流淌，发出潺潺水声。
而在洞穴的地面、石柱上，甚至洞顶，可以看到无数巴掌大小、甲壳黝黑发亮的生物正在快速移动，它们被光线惊扰，迅速躲入岩石的缝隙和阴影之中，那密集的窸窣声正是来源于它们。
“是洞穴虿甲虫，通常以菌类和微小生物为食，畏光，一般不主动攻击大型生物，但被激怒或缺乏食物时会很麻烦。”陈默快速识别出来，“数量太多了，我们不能久留。”
“穿过洞穴，继续沿着气流方向走！”秦雪下令。
队伍踏入洞穴，光线所到之处，虫潮退避，形成一条暂时的通路。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无数双复眼在阴影中注视着他们，那无形的压力让人脊背发凉。
他们沿着洞穴边缘，尽量靠近水流，快速前进。每一步都踩在潮湿滑腻的地面上，发出“啪嗒”的声响，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
突然，走在中间的陆尘身体猛地一个踉跄，单膝跪倒在地，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陆尘！”秦雪立刻回头。
只见陆尘双手抱头，身体剧烈颤抖，指缝间，他额头的钥匙碎片印记正不受控制地散发出忽明忽暗的光芒，时而呈现秩序的金色，时而变成混沌的暗红。
【警告！意识侵蚀度波动…67%…68%…检测到高浓度混沌残留…共鸣…】
他脑海中，破碎的画面疯狂闪现——林小雨染血的笑脸、晶噬者毁灭时的能量风暴、祭坛古老的纹路、还有无数扭曲嘶吼的阴影……秩序与混沌在他的意识海中展开了新一轮的、更激烈的争夺。
“呃啊……”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眼中的理性正在迅速消退。
“压制他！不能让他在这里失控！”陈默惊呼，一旦陆尘在这里爆发混沌能量，惊动了整个洞穴的虿甲虫，后果不堪设想！
秦雪毫不犹豫地扑上去，试图按住陆尘的肩膀。山猫也立刻调转枪口，警惕地指向周围可能被惊动的虫群。
王虎看着痛苦挣扎的陆尘，看着团队再次因他而陷入危机，一股绝望混合着某种决绝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想起了妹妹王小雨身上那股纯净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但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艰难地挪动脚步，走向陆尘，用自己重伤的身体，笨拙地、却坚定地挡在了陆尘和洞穴深处那未知的黑暗之间。他闭上眼，集中起全部残存的意志，不是去对抗，而是去……呼唤，去连接那冥冥中与妹妹相似的、属于“秩序”与“净化”的微弱感应。
没有光芒，没有能量波动。
但就在王虎做出这个举动的同时，远在金库基地，一直处于半昏睡状态的王小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在睡梦中不安地蹙起了眉头，周身散发出一圈微不可察的、纯净的能量涟漪。
也就在这一刻，陆尘意识海中那疯狂攀升的侵蚀度，猛地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