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的视线如同探照灯,再次仔细扫过这幅展开的古画。
笔墨、设色、印章、题跋......一切看起来都古旧而“正常”,除了那妖异的美人和不断渗出的血迹。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画幅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颜色几乎与底色融为一体的、小小的葫芦形押印上。
这个印,他之前也看到过,但并未在意。古画上有各种收藏印、鉴赏印很正常。
但这个葫芦形的印,似乎......过于朴素,而且印泥的颜色,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暗红,像是......干涸的血。
他凑近了一些,几乎将脸贴到画纸上,不顾那萦绕不散的阴寒气息和血腥味,仔细辨认着那葫芦形押印里极细微的、几乎看不清的纹路。
那不是文字,也不是常见的图案,而像是......某种扭曲的、抽象的符文!
而且,在这个葫芦形押印的旁边,宣纸的纤维里,似乎嵌着几粒极其微小的、深色的、如同沙砾般的东西,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陈恪心中一动,伸出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尖试图去抠动那几粒“沙砾”。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葫芦形押印的瞬间——
“哗啦!”
书桌旁的一扇窗户,毫无征兆地自动打开!冰冷的、带着雨水的狂风猛地灌入室内,吹得窗帘疯狂舞动,桌上的纸张书籍四处飞散!
那幅画被风吹得剧烈晃动起来,画纸哗哗作响。
画中的美人,脸上的饥渴和嘲弄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扭曲的怨毒与愤怒!她那双眼睛死死盯住陈恪,尤其是他伸向押印的手指!
整个房间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以下,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如同溺水者带来的水腥气和腐朽的血味!
它害怕了!
陈恪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就是这里!这个葫芦形的押印,还有那几粒嵌在纸纤维里的东西,就是关键!
他不再犹豫,无视那几乎要冻结灵魂的寒意和画中人怨毒的目光,用指甲死死抠向那葫芦形押印和旁边的“沙砾”!
“嗤——”
一声轻微却刺耳的、如同烧红的铁块烙进皮肉般的声音响起。
陈恪的指尖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被无数细小的冰针扎穿,同时又有一股灼热感顺着指尖蔓延!但他不管不顾,用力一抠!
一小片带着暗红色印迹的纸纤维,连同那几粒坚硬的、深黑色的“沙砾”,被他硬生生抠了下来!
就在那东西脱离画纸的刹那——
“呖——!!!”
一声非人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怨毒的尖啸,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炸响在陈恪的脑海深处!震得他耳膜嗡鸣,眼前发黑,几乎晕厥过去!
他手中的那一小片纸屑和“沙砾”,瞬间变得滚烫,然后在他指间化作了了一小撮黑色的灰烬,飘散消失。
与此同时,书桌上那幅“月下美人图”,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画中美人的形象,如同被泼了强酸一般,开始剧烈地扭曲、模糊、溶解!
她那怨毒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整个身体连同背景的园林,都化作了一团团混乱的、污浊的墨色与血色交织的痕迹,再也看不出原本的形态!
那特殊的、阴寒的画绢,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干枯、脆弱,仿佛一瞬间经历了千年的风化。
“咔嚓......”
一声轻微的碎裂声。那乌木轴头上隐现的血丝纹路,寸寸断裂,变得灰暗无光。
弥漫在房间里的阴冷、湿腻的寒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那种被无形之物凝视的压迫感,也消失了。
窗外灌入的风,似乎也带上了雨夜正常的凉意,不再那么刺骨。
陈恪脱力般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指尖的剧痛和灼热感仍在持续,但那种源自灵魂的战栗正在慢慢平复。
他......成功了吗?
他挣扎着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地拨通了周邈工作室的座机号码。铃声一遍遍响着,无人接听。
恐惧再次攫住了他的心脏。
难道......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电话被接起了。听筒里传来周邈虚弱至极、却清晰存在的声音:
“陈......恪?我.....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陈恪悬在喉咙口的心,终于重重落下。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电话那头,周邈的声音带着困惑和后怕:“我刚才......突然就不咳了......身上也不冷了......就是......就是没力气......”
“没事了,”陈恪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都过去了......画,毁了。”
他挂断电话,目光再次落向书桌上那团已经彻底失去灵异、变成一堆真正意义上的“古旧废纸”的痕迹。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窗外,天际隐隐透出一丝黎明前的灰白。
噩梦似乎结束了。
但陈恪看着自己依旧残留着刺痛和灼热感的指尖,看着那堆污浊的、仿佛凝聚了无数怨念的画作残骸,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那葫芦形的押印,那几粒化作灰烬的“沙砾”......到底是什么?这幅“活画”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一段血腥而黑暗的往事?制造它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些谜团,如同窗外尚未散尽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而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那被风吹落在地、一本摊开的民俗杂谈的书页上,恰好有一行关于某种古老厌胜之术的小字记载,
其中提到了以特定八字女子的骨灰混合秘药,辅以血咒,封入画作,可成“画魅”,需以血食供养云云......
只是,那页书,很快被其他散落的书籍覆盖了。
天,快亮了。
但有些黑暗,是否真的能随着黎明到来而彻底消散?
陈恪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个雨夜,他触摸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冰冷边缘。而有些东西,一旦触碰,便再也无法真正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