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无垠的海。
深蓝色的海水,像一块巨大的、流动的绸缎,一直铺到天地的尽头。只是这绸缎并不温柔,它起伏着,咆哮着,带着一种能吞噬一切的原始力量。
在这片浩瀚的蓝色之上,一支舰队,正以一种沉默而坚定的姿态,切割着浪涛,向西而行。
那不是商队,不是渔船。那是战船。数十艘巨大的战船,如同移动的、披着铁甲的城郭。船体是深黑色的,吃水很深,破开海浪时发出沉闷而有力的轰鸣。船帆是黑色的,上面绣着那个狰狞的猩红鬼首,在风中鼓荡,如同招展的死亡旗帜。每一艘船的船舷两侧,都密布着射击孔,隐约可见里面闪烁着寒光的弩炮。这是一支为征服而生的舰队,凝聚了东瀛绝岛数十年积累的野心与武力。
居中的旗舰,尤为庞大,像一头浮在海上的洪荒巨兽。船首雕刻着一个巨大的鬼头撞角,獠牙外露,栩栩如生,仿佛要择人而噬。
船头,一人独立。
绝无神。
他没有坐在象征权力的椅子里,而是像一尊铁铸的雕像,矗立在船头最前端,任凭带着咸腥味的海风猛烈吹拂着他玄色的披风,猎猎作响,如同战旗。他双手负后,身形挺拔如山,望着前方水天一线的远方,那里,是他梦寐以求的中原。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出征前的激动,也没有对未知的忐忑。只有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自信,仿佛眼前这片大海,以及大海彼岸的土地,都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得能穿透海上的薄雾,看到未来血流成河的景象。
在他的身后,稍远一些,如同他的影子般,站着十个人。高矮胖瘦,形态各异,正是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十大气忍”。他们沉默着,气息几乎与海风融为一体,但偶尔目光扫过海面,或是看向绝无神的背影时,才会流露出或狂热、或敬畏、或嗜血的细微神情。再往后,甲板上,船舷边,是黑压压的、戴着鬼面具的“鬼叉罗”精锐。他们如同木石,肃立无声,只有眼神透过面具的眼孔,冰冷地注视着海面,纪律森严得可怕。整支舰队,都弥漫着这样一种压抑的、一触即发的肃杀之气。
一个穿着文士袍、面色白皙的谋士,小心翼翼地靠近几步,躬身道:“宫主,前方海况平稳,按此速度,不出十日,便可抵达中原海岸。”
绝无神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如同脚下的海浪拍打船身:“中原武林,经雄霸与风云那场内耗,顶尖高手陨落,精锐折损,各大门派心怀鬼胎,正是一盘散沙,强弩之末。”
他微微停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屑与笃定,“我等养精蓄锐多年,以此雷霆万钧之势降临,如同天兵突降,必可一举击溃其残存抵抗,定鼎乾坤!”
那谋士立刻谄媚地附和,脸上堆满笑容:“宫主所言极是!宫主神功盖世,已臻化境,麾下儿郎个个如狼似虎,兵锋所指,必然所向披靡!中原那群乌合之众,如何能挡?简直是螳臂当车,自取灭亡!这万里锦绣河山,合该为主上所有!”
绝无神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雄霸?他经营天下会多年,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外强中干,刚愎自用,最终众叛亲离,死无全尸。他做不到的事,我绝无神来做!天下会那点基业?”他冷哼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掠夺的欲望,“哼,那将是我无神绝宫踏入中原,最好的垫脚石和新的基石!”
他并非盲目自大之人。雄霸的败亡,他仔细研究过。风云的摩诃无量固然惊人,但雄霸的败因,更多在于其内部的瓦解和关键时刻的意外。他绝无神,绝不会重蹈覆辙。他的无神绝宫,结构更严密,等级更森严,手段更酷烈,他要的是绝对的服从,而不是天下会那种看似庞大、实则松散的利益结合体。
航行途中,绝无神并未有丝毫松懈。他深知中原大地,藏龙卧虎,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雄霸已死,也难保没有其他隐世高手。尤其是那个被称为“武林神话”的无名,虽然多年不现江湖,但其威名犹在,由不得他不忌惮。
白日,战鼓擂响,声震海天。鬼叉罗部队在甲板上演练战阵,刀光霍霍,杀气腾腾。他们练习的不仅是个人武勇,更多的是合击之术,小队配合,以及如何在登陆后快速展开、分割歼灭敌军。动作整齐划一,效率高得惊人。
夜晚,当月色洒满海面,十大气忍则会聚集在旗舰的宽阔甲板上。绝无神亲自督阵,让他们演练合击阵法。这十人,武功路数各异,性格迥然,单打独斗皆是好手,但组合起来,更能产生诡异莫测的变化与威力倍增的效果。时而如鬼魅潜行,暗杀无形;时而如狂风暴雨,联手强攻;时而布下奇阵,困敌于方寸之间。绝无神冷眼旁观,不时出声指点,往往一针见血,让这十大气忍对他更是敬畏有加。
他对自己的“不灭金身”和“杀拳”有绝对的自信。不灭金身,号称天下最强防御,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杀拳,则是至刚至猛、一击必杀的拳法,霸道绝伦。这一防一攻,在他看来,已近乎完美。但他也明白,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是远征一片陌生的、拥有悠久武学传承的土地。任何细微的疏忽,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舰队,就这样在海上航行了数日。白天旌旗招展,战意昂扬;夜晚灯火通明,如同海上的移动堡垒。它们承载着绝无神的霸业梦想,承载着无神绝宫上下所有人的野心和欲望,横渡重洋,一步步,坚定不移地逼近那片尚且沉浸在权力更迭余波之中、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毫无防备的中原海岸线。
海鸥在船帆间盘旋,发出尖利的鸣叫,仿佛在预警。
海风越来越急,浪头也越来越大。
天际线上,似乎已经能够看到一抹模糊的、深色的影子。
那是陆地。
中原的土地。
平静,或许只剩下最后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