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如墨,寒风挟带着黄河的水汽,刺入肌骨。五百精锐如暗流般悄无声息地滑过汹涌河面。浪涛声掩盖了船桨破水的微响,对岸白波贼的零星火光在黑暗中摇曳,并未察觉致命的利刃正悄然逼近。
靠岸,登陆,一切井然有序,显出神臂营平日严苛的训练。
沈风一马当先,目光锐利地扫过前方模糊的河岸线。远处,河阳城外白波军连营的轮廓依稀可见,但营地内灯火稀疏,巡哨的脚步声远不如己方军营那般严密。
“贼寇果然懈怠。”曹性压低声音,语气中透着一丝嗜血的兴奋。
沈风微微点头,手按刀柄,最后一次低声重申命令:“依计行事。曹性、沈壹随我直插中军!沈贰、沈叁,待我等发动,便率部左右冲杀,多举火把,大声鼓噪,制造大军来袭的假象,搅乱敌营!”
“得令!”几人低声应诺,眼中闪烁决绝的战意。
五百道黑影如鬼魅般借着地形和夜色掩护,迅速逼近白波贼营。贼军外围的拒马和哨塔形同虚设,几个打着瞌睡的哨兵被沈壹带人悄无声息地解决。
营内更是混乱不堪,篝火旁横七竖八躺着酣睡的贼兵,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和食物腐败的酸味。显然,主力北移后,留守贼众以为背靠黄河,对面又是“畏战不出”的官军,早已放松警惕。
沈风心中郁气化作冰冷杀意。他辨明方向,依据此前斥候情报与营帐规制,确定了中军主帐的位置。
“走!”他低喝一声,不再隐藏行迹,率三百最精锐的神臂营士卒,如离弦之箭直扑目标!
脚步声终于惊动敌人。一些醒来的贼兵睡眼惺忪地惊叫:“什么人?!”
回应他们的是冰冷刀锋和凌厉箭矢!
“官军!官军袭营!”凄厉的喊声瞬间划破夜空,死寂的贼营如投入滚水的冰块,骤然炸开!
混乱伊始!
沈风对身后爆发的骚乱充耳不闻,眼中只有那座规模明显大于其他的主帐。他挥刀将一个试图阻拦的贼兵头目劈翻在地,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愈发激发出他骨子里的凶悍。
“挡我者死!”
三百锐卒结阵冲杀,刀光闪动,箭矢连发,仓促迎战的贼兵难以组织有效抵抗,被轻易撕开缺口。
就在沈风即将逼近主帐时,左右两侧突然爆出震天喊杀!
“杀啊!”
“官军大军至此,降者不杀!”
沈贰、沈叁各率百人,如同两把烧红的尖刀,猛地刺入贼军两翼。他们并不深入缠斗,而是快速机动,四处纵火,奋力砍杀视野内的每一个敌人,同时声嘶力竭地鼓噪呐喊。
黑夜之中,但见火光四起,杀声震天,根本无从判断究竟有多少官军杀了进来。许多贼兵刚从睡梦中惊醒,只见四面八方皆是晃动的黑影与森冷的刀光,吓得魂飞魄散,有的当即跪地求饶,有的则像无头苍蝇般乱窜奔逃,指挥体系彻底瘫痪。
整个白波大营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与混乱!
这骚动无疑传至主帐。帐帘猛地掀开,一个身材魁梧、衣衫不整的汉子提刀冲出,身后跟着十余名惊慌的亲卫。看其甲胄与气度,绝非普通头目!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官军?!”那头目又惊又怒地大吼。
沈风眼中精光一闪!
“胡才!”他认出此人正是白波贼帅之一!没想到真撞上这条“大鱼”!
沈风张弓搭箭。
那一箭疾如流星,直取胡才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一名亲卫猛扑上前,用胸膛挡住这致命一击,箭簇透背而出,鲜血喷了胡才满脸!
温热腥臊的液体让胡才一个激灵,瞬间从惊怒中清醒,取而代之的是彻骨寒意。他甚至没看清放箭者是谁,求生本能已压倒一切!
“挡住!给我挡住他们!”他嘶声尖叫,将身边另一名亲卫推向追兵,自己则转身撞开几名护卫,朝营区深处亡命奔逃!什么主帅威严,什么收拢部队,此刻都比不上性命要紧。
沈风见一箭未竟全功,暗骂一声,挥刀劈翻那名被推来迟滞脚步的亲卫。
“追!”他怒吼道。若不能趁乱拿下胡才,仅凭五百人难以斩杀一名渠帅。
三百锐士一边追赶,一边放箭射杀靠近的贼寇。那些亲卫好不容易近身,却发现神臂营士卒短兵相接更为强悍。
然而胡才毕竟是地头蛇,对营盘熟悉远非沈风可比。他不走宽阔处,专挑帐篷间狭窄泥泞的缝隙穿梭,时而推翻火盆制造障碍,时而将沿途贼兵推向追兵。
沈风率军紧追不舍,刀光闪动,不断劈开拦路之人。但胡才这般逃窜,确实迟滞了他们的速度。双方在混乱的营盘中展开惊心动魄的追逐。
“放箭射他!”沈风一边奔跑一边下令。
几名弓弩手边跑边瞄准,但黑暗中移动目标难以捕捉,流矢多半射入帐篷或误伤贼兵,偶尔几支射向胡才的,也被他借地形躲过,或以随手抓来的木板遮挡。
追逐间,已渐近营盘边缘。远处河阳城的轮廓在火光映照下隐约可见,还传来阵阵脚步声。
胡才眼见生路在前,更加拼命,一个踉跄扑倒,又连滚带爬地起身前冲。
沈风见胡才扑向援军方向,河阳城门处火把如龙、蹄声如雷,已知事不可为。他当机立断,厉声喝道:“收队!撤退!”
号令一下,神臂营锐士即刻止步,毫不恋战。他们本就有备而来,虽未竟全功,却无半分慌乱。队伍迅速收拢,以战斗队形转向,刀锋向外,弓弩手断后,疾退向黄河岸边。
身后,李乐率领的三千援军与惊魂未定的胡才汇合后,试图救河阳城外营地。
眼见营中火海一片、尸横遍野,又见官军阵型严整、撤退有序,一时不敢全力追击,只是呐喊虚张声势,远远射来一些稀落箭矢,大多无力地落神臂营后卫之后。
沈风率部原路返回,沿途仍有零星贼兵从黑暗中冒头试图阻拦,皆被锋矢阵型的先锋无情碾碎。
很快,他们便冲出混乱的贼营,重新没入漆黑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