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德军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王洋。
“我说了,他们会杀了我儿子。”
王洋没有说话,只是把那杯水又往前推了推。
徐德军看着那杯水,又看看王洋。
他突然伸出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
“当年,是于勇来找的我。”
“冀北省忻州市卫健委的副主任,于勇。”
“我们以前在一个系统里待过,算是老熟人。”
“那天晚上,他直接到了我家。”
“他说,郭京民的案子,上面很重视,让我处理得干净一点。”
“我问他什么是干净。”
“他说,就是让所有人都相信,郭京民是吸毒过量,自己把自己玩死的。”
王洋问:“上面,是哪个上面?”
徐德军猛地摇头,“他没说,我也不敢问。”
“他只说,这是命令,我必须服从。”
“我当时不同意,我说尸体不会说谎,我做不到。”
“然后,他就拿出了我儿子在美国医院的照片。”
徐德军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他说,我的报告,决定了我儿子的药,是断,还是续。”
“他还说,办好了这件事,有一笔钱,足够我儿子在美国过上最好的生活。”
他抬起头,“我没得选,我真的没得选啊!”
“我按照他说的,改了报告,把后颈的针孔从报告上抹除。”
“把那些皮下出血,也做了修改。”
“那笔钱,六百万,第二天就打进了我爱人的账户。”
王洋静静地听完,站起身。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
“于勇后来和你还有联系吗?”
“没有,在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联系过。”
徐德军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王市长,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你答应我的事……”
王洋转过身,“你和你儿子,都会很安全。”
“安心在这里住下,哪里都不要去,谁都不要联系。”
“等我的消息。”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
楼道里,杨冠铭和他的两个手下正靠在墙边抽烟。
看到王洋出来,杨冠铭立刻掐灭了烟头。
“王市长。”
王洋没有停步,一边下楼一边说。
“两个任务。”
“第一,查一个人,于勇,前冀北忻州市卫健委副主任。”
“查查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杨冠铭跟在他身后,“明白。”
“第二,”王洋走到楼下,回头看着杨冠闻。
“徐德军的儿子在美国,受到了直接威胁。”
“你向省厅的孟总报告一下,看看能不能有办法联系美方那边。”
“找到他儿子所在的医院,要么加强安保,要么直接转移。”
杨冠铭的眼神一凝,“回去后我马上去联系。”
王洋点了点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启动,汇入空旷的街道。
杨冠铭把王洋送回到市政府家属院。
他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门去上班。
......
当他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天光正好。
秘书小张端着茶杯进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王市长,红旗路那边,基本没问题了!”
这时,王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信息。
他看了一眼后,把手机放在桌上。
抬头示意小张继续说。
“昨天您走了之后,郑立民区长被停职的消息就传开了。”
“今天一早,区政府那边新的工作组一进驻,居民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现在签改造协议的队伍,都从办公室排到院子里了!”
“都说相信政府,相信您!”
王洋翻看着文件,嗯了一声。
小张又说:“方记者的那段直播,影响太大了。”
“省里好几家媒体都打电话来,想给您做个专访,我都给挡回去了。”
“做得对。”王洋头也没抬,伸手指了指他。
上午的时间,就在各种文件的批阅中度过。
......
中午,王洋刚从食堂回来。
小张又一次敲门进来,这一次,他的脸色很难看。
他把一台平板电脑递到王洋面前。
“王市长,您看看这个。”
屏幕上,是好几篇刚刚发布的网络文章。
标题很唬人。
《老旧小区加固改造:一场拿生命做赌注的豪赌?》
《从建筑结构学角度,剖析“贴膏药式”改造的致命隐患》
《法律专家:强制推行有安全争议的改造方案,政府或涉嫌行政违法》
王洋点开一篇,快速浏览。
文章引经据典,配上了各种结构力学分析图和数据模型。
结论直指一点:王洋主导的加固方案,是治标不治本。
甚至会破坏原有承重结构,埋下更大的安全隐患。
唯一的出路,就是推倒重建。
署名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建筑专家”和“法学教授”。
“这些文章刚出来不到一个小时,转发量已经过万了。”
小张的声音带着忧虑,“比上次黄四虎他们闹事的影响还大。”
“很多刚签了协议的居民,又开始动摇了,办公室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
王洋放下平板,靠在椅背上。
他看着窗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这吴正国又开始偷偷刷怪升级了。
从煽动底层民粹,转向了发动“精英”围剿。
用普通人看不懂的专业术语,制造更深层次的恐慌。
企图从专业性和合法性的根基上,彻底摧毁这个项目。
“王市长,这可怎么办?”
小张急得搓手,“这些专家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王洋收回目光,看向桌上的电话。
他忽然笑了笑,“他们想玩专业的?”
小张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那我可得跟他们,好好较较这个真了。”
......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翻出一个许久没有联系过的号码,拨了出去。
小张见此也很识趣地退了出去,关好了门。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过来。
王洋立刻站起身,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尊敬。
“顾老,您好,我是王洋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王洋?哪个王洋?”
“马书记以前的秘书,小王。”
“哦,想起来了。”那边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疏离。
“你不在冀北待着了,这是怎么,找我有事?”
王洋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顾老,我现在京阳市工作。”
“遇到一件棘手的事,想请您出山,为京阳市的百年基业,掌掌眼。”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哼。
“又是你们这些当官的破事?”
“我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