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不错,这种老皇冠开起来稳得一比,操控感极好。
郑遐把车开到镇政府大院,门口的保安见司机是郑副镇长,咧嘴一笑:“郑副镇长开皇冠车啦。”
郑遐点点头。这车又不是自己的,有什么好高兴的?
把车停好,先去办公室找陈宏伟。
办公室小妹说:“郑副镇长,陈主任在会议室开会。”
“开会?我怎么没接到通知?”
小妹说:“您是挂职干部,救灾工作您也不熟,估计陈主任没通知您吧。现在去也来得及。”
郑遐快步走向会议室。
推开会议室的大门。
会议室玻璃窗空荡荡的,百叶窗的支架也被扯掉了,露出个四四方方的大洞。这应该是台风刮掉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明晃晃地照着会议室一圈人。
潘桂良、王瑞祥、胡楚林、王副书记、镇武装部部长、陈宏伟、财务……主要领导干部都在。干部们几乎人手一支烟,吞云吐雾。
这会儿发言人是耿涛。
耿涛看到郑遐进来了,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耿涛继续讲话:“ 刚才我们讲了街区和村里的情况,现在谈谈我们镇机关大院的损失。办公室经过统计,整个政府大院窗户、围墙、饭堂等等设施,完全修复大概需要11万块。我们账上还有多少经费?”
财务站起来:“账上还有9万。”
“才这么点钱?”耿涛皱皱眉头,“还差2万呐。”
分管财务的党委委员老杨说:“耿涛镇长,这钱还不能动呢。下半年的办公费用,公务车的保险、油费、机关伙食费、接待费还都得在里头开销。这9万块拿出去,我们镇政府工作怕要停摆了。”
潘桂良和蔼地道:“老杨,你和那包工头谈谈,先挂账嘛,东西修好,年底我们财政支付转移下来再结账。”
老杨扁着嘴说:“我谈了,人家包工头不干。他说我们镇上次装修您和耿涛镇长宿舍的钱还没结清,还差他8万。这一回他说什么都不肯垫资了。”
潘桂良说:“这人觉悟怎么这么低?”
陈宏伟说:“潘书记,现在的人都这样。都知道我们后海镇穷,人家不见兔子不撒鹰。我们镇里的公务车保养维修还欠着人家维修厂的钱。这次刮台风,那个维修厂也遭了灾,上午还来我这里讨钱,我好容易才打发走的。”
郑副镇长第一次参加这种内部会议,他现在终于知道后海镇穷成什么样了。
耿涛阴着脸,说:“大伙儿有什么法子?大院三幢楼,没一块好玻璃,这个样子怎么办公?上级领导来了怕是进了乞丐窝了。后海镇政府形象还要不要?”
王副书记说:“耿涛镇长,我们东山县县政府有一个自然灾害补助基金,可以打个报告去上面要点钱。”
耿涛看着潘桂良。
潘桂良说:“我第一时间找了薄良县长,好话说尽,就一句话,县里也没钱,让我们别写报告了。”
会议室响起一片嗡嗡声。
王瑞祥开始骂人,王瑞祥说,他妈的,中海镇我今天从那边过来,看到他们那边已经有工人进场干活了,搭了脚手架在维修屋顶,运材料的车辆进进出出的,我都看到了。怎么到我们后海镇就没钱了?
人家中海镇是县政府所在地,比不得我们这后娘养的。
哎,那前海镇呢,他们有没有要到钱?你们谁去问问。
别问了,前海镇我打听过,人家保密,根本就不睬我。
……
会议室众人你问我答,全是牢骚。
陈宏伟接着说:“我们后海在东山岛最南端,受灾最严重。我们那宿舍楼都塌了,还差点儿出人命……”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郑副镇长,是哟,好险哟。幸好郑副镇长回海门了,要不然后海镇会出现一个因公殉职的烈士……
“别的不说,这个宿舍楼要重建,起码得要五六十万,再加上装修……”
“好了好了。别说了。”耿涛皱着眉头打断陈宏伟,“这种情况埋怨上级也没用,只能自力更生。眼下饭堂先修复,先解决实际问题,吃饭是大事。其它的慢慢来。”
嗯嗯,这个决定没毛病。
“宿舍楼修复暂时不考虑,找人把场地清理干净就行。除了饭堂,现在就是大楼的窗户和玻璃,必须得解决掉,不行的话,换一家包工头谈,我亲自谈。你们谁有门路,也可以找一家新的合作伙伴……”
耿涛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会议室10多号人个个缩着脖子不吭声,这种明摆着坑人一把的事情谁愿意去干?到时候结账兑不了现,掉的是自己的面子,伤的是自己的人脉。
“没有一个中用的干部么?咹?”耿涛目光灼灼。
郑遐看了看,鸦雀无声,对,真没有一个中用的。
耿涛怒道:“你们都做缩头乌龟是吧?好!看来我得来硬的!“
众人静静地望着镇长大人,想知道他嘴里的”硬的“是怎么个”硬“法。
”党委委员,副镇长、副主任科员以上干部,每人都必须走访行政村和街区,找他们借!开借条,每个村帮我们借个一万渡过难关……”
“我这个镇长没本事借钱,我自己先出一万!年终财政拨款到了再还我的钱。这样好不好?”耿涛虎视眈眈。
“好好,挺好。”潘桂良附和道,“我也不好意思去村里借钱,我以耿涛镇长为榜样,我也拿一万。”
我草,书记和镇长都这样了,太悲壮了!真是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啊,郑遐都被感动了。
与会的干部们默不作声,看神情并没有被两位主要领导感动。
耿涛和潘桂良对视一眼,潘桂良点点头,表示这个法子可以。
“王副书记负责在座干部的任务分派和落实,每个人必须给我借到一万块!谁借不到,年终绩效考核零分!”耿涛大吼一声:“散会!”
耿涛和潘桂良率先离场,潘桂良溜得比兔子还快。
王副书记对郑遐说:“郑副镇长,你看你……”
郑遐说:“王副书记,我挂职的,也要借钱么?”
王副书记说:“耿涛镇长也没说挂职的不用啊。”
我草,郑遐心说,老子银行卡里就剩下五六千了,哪里还有钱借?
……
郑遐去办公室找耿涛。
却正撞见耿涛在收拾自己的行李衣物。
耿涛的办公室一片狼藉,半湿半干,泛着一股潮气。地板虽然已经清理干净,但是依旧看到被污水浸脏的墙面,雪白的墙壁像画了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
耿涛看到了郑遐,噢了一声。说:“郑副镇长,你是挂职干部,是不是对我会上的发言有意见?”
耿涛忙碌着把两件衣服胡乱地塞进一个拉杆箱。
郑遐来不及说自己的意见:“耿涛镇长,您这是准备去哪儿?”
耿涛苦笑:“去后海宾馆开个房,我这里现在这样哪里能住?”
郑遐暗叹一声,说:“耿涛镇长,要不,您去我那里住吧。”
“你?”耿涛扶了扶眼睛,“你租了房子?”
“我那地方宽敞,够人住。去我那儿住也省钱。”
耿涛停止了收拾衣服。
“方便吗?”
“方便,还能自己做饭。我一个人是住,多一个人也是住,搬我那去吧。”
耿涛明显有些高兴:“你要这样说的话,再多一个人好不好?叫上老潘?”
郑遐笑了笑:“行。够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