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大收敛了神识,呼吸在幽暗中凝成一缕白雾,又被墓室深处阴冷的气息瞬间吞噬。那柄强力手电筒的光束如利剑般刺破黑暗,扫过四周斑驳的石壁,映出几具早已腐朽的尸体轮廓。它们歪斜地倒在角落,皮肉溃烂,骨骼外露,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生生抽干了生机。
原本,以姬吉大的修为,只需神识一扫,这二十平米的小型墓室便无所遁形。可此刻,他却宁愿不用神识——因为一旦动用感知,那些残留在尸体上的怨念、死前的惊恐与绝望,便会如潮水般涌入他的意识,几乎令他心神失守。
而现在,手电筒的强光将这些尸体照得纤毫毕现。空洞的眼窝仿佛正盯着他,嘴角扭曲成诡异的弧度,像是临死前发出了无声的尖叫。他们的姿势各异,有的蜷缩如胎儿,有的四肢张开似要挣扎爬行,但无一例外,都死得极不自然。
“他们是怎么死的?”
姬吉大低声自语,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竟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这些人生前显然不是普通人,从骨架和残留肌肉来看,个个筋骨强健,应是常年习武或从事重体力劳动之人。能闯入古墓者,必有过人胆识与身手,怎会仅仅从两米多高的暗门跌落就命丧于此?
摔不死,毒杀?还是……被什么东西活活吓死?
他蹲下身,用手电仔细照着其中一具尸体的脸部。皮肤虽已腐败,但面部表情却清晰可辨——那是极致的恐惧,瞳孔放大到极限,嘴巴大张,仿佛最后一刻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存在。更奇怪的是,这些人身上没有任何明显外伤,也没有中毒的青紫痕迹,甚至连衣物都未破损太多。
“不是机关,也不是野兽。”姬吉大喃喃,“更像是……被‘看’死的。”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他猛地站起身,不再多看一眼。此刻最要紧的,是找到赵亮和夭夭。两人先前走散,音讯全无,而这座古墓远比预想的复杂危险。独自一人在这地下世界徘徊,每一步都像踩在亡魂的叹息之上。
墓室中央,五条通道呈放射状延伸而出,皆由青灰色巨石砌成,顶部雕有模糊不清的符文,地面铺着黑曜岩板,泛着幽冷光泽。五条通道外观完全一致,毫无区别,宛如五张沉默的嘴,等待着吞噬贸然踏入者。
传说中,有些古墓设“五行生死门”,只有一条通向生路,其余皆为陷阱;更有甚者,五门俱为死局,无论选择哪一条,终将困死其中,化作新一批枯骨。
姬吉大闭目凝神,左手掐诀,在掌心轻轻划动。这是他师门秘传的《玄机推演术》,虽不能断定吉凶,却可感应气机流转。片刻后,他睁开眼,目光落在东侧那条通道上。
那里,隐隐透出一丝凉意,不同于墓中常见的阴寒,那是一种带着湿润气息的微风,若有若无,像是来自地底深处的呼吸。
“东属木,主生。”他心中微动,“或许,这就是唯一的活路。”
他背上那个巨大的包袱沉甸甸地压着肩胛,里面装满了从前面墓室搜罗来的器物:青铜灯盏、玉璜残片、还有一卷用朱砂封印的竹简。虽然沉重,但这重量反而让他感到一丝安心——至少背后不会突然袭来一刀,也不会有人在他低头时悄然逼近。
弯腰钻入东侧通道,狭窄的空间迫使他不得不弓着身子前行。通道蜿蜒曲折,如同巨兽的肠道,两侧石壁湿滑,布满苔藓般的黑色霉斑,散发出淡淡的腐臭味。脚下,则是层层叠叠的白骨,头颅滚落一旁,肋骨交错如网,脚踩上去,“嘎嘣”作响,每一步都像是踏碎一段过往的生命。
姬吉大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手电筒,光束照在一堆骷髅上。那些骨头上的衣物残片粗糙不堪,麻布质地,缝线粗劣,显然是底层劳工所穿。他心头一震:“这些……是当年修建此墓的工匠?”
据史书记载,许多帝王陵寝完工后,为防泄密,常将建造工匠尽数诛杀,尸首随意丢弃于墓道之中。眼前这一幕,正是那段残酷历史的真实写照。
“啪嗒。”
一滴汗水从额角滑落,砸在一具骷髅的天灵盖上,溅起细小的尘埃。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贴在背上冰冷刺骨。但他没有伸手去擦,也不敢停下。他知道,在这种地方,任何分心都可能带来致命后果。
为了集中精神,他将手电筒别在肩带之间,让光线始终向前。双手紧握包袱带子,步伐稳健而谨慎。既然无法快速脱身,不如将这段旅程当作一场修行。
炼体术讲究“逆境磨骨,苦修成钢”。传说古代修士常赴乱葬岗、鬼屋、绝地闭关,只为锤炼意志与肉身。如今,自己背着重物行走于白骨之道,步步惊心,何尝不是一种绝佳的试炼?
念头一起,心境顿时转变。原本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碎裂声,此刻竟成了节奏分明的鼓点;那阴冷潮湿的空气,也仿佛化作了滋养筋脉的天地浊气。他的呼吸渐渐平稳,脚步愈发坚定,甚至连背上的重量都似乎轻了几分。
就这样,他在通道中走了整整半天。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唯有脚步声与滴水声交替响起,构成一首孤独的冥曲。
终于,在前方出现了一个岔道口。那是一条极为狭窄的侧道,仅容一人匍匐通过,入口处石砖松动,明显是人为新开凿的痕迹。
“逃生通道?”姬吉大心中一动。
再看周围,白骨至此戛然而止,仿佛这条小道从未被死亡污染。他爬了进去,动作小心而迅速。一炷香后,前方依旧漆黑一片,但空气却变得略微清新,甚至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流动风。
希望在心头燃起。
他已经不想再去追踪什么水红水清了。什么宝藏、什么秘密,都不及活着走出这座坟墓来得重要。再这样下去,别说修炼,怕是要疯在这无尽的黑暗里。
又爬行片刻,前方却赫然堵着一堵墙。
姬吉大愣住了。用手电筒照过去,墙体由整齐的青砖垒砌,工艺极为精细,砖面浮雕着祥云瑞兽、宫阙楼台,竟是皇家御窑出品的贡砖!这种级别的材料,怎会出现在一个劳工私自挖掘的逃生通道尽头?
“不对劲。”他眉头紧锁,“这根本不像逃命之人能建出来的东西。”
他自嘲一笑:“我还在犹豫什么?有水晶骷髅手在,拆墙便是。”
言罢,左手缓缓抬起。只见肌肤透明化,血肉退去,骨骼逐渐晶莹剔透,最终化作一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水晶之手。他正欲将其贴上墙面探测内部结构,心头却猛然一跳!
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脑海,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墙后注视着他。
他强行收回水晶骷髅手,改用神识探查。可就在神识触及墙体的刹那——
“啊!”一声闷哼,姬吉大猛地后退,额头冷汗直冒。神识如同被烈火灼烧,剧痛难忍!
“果然有问题!”他咬牙稳住心神,重新审视那堵墙。这一次,他注意到某些墙砖的颜色略显异常,尤其是靠近底部的一块,表面看似完好,实则隐约泛着金属光泽。
他从背包中取出一根聚乙烯高分子合成管,前端经过高温硬化处理,坚硬如铁。小心翼翼地将管尖插入那块异常墙砖的缝隙中,缓缓推进。
刹那间,一股粘稠的暗红色液体顺着管道缓缓流出,散发出刺鼻的腥臭气味。姬吉大迅速将另一端引至旁边一条天然形成的石沟中。液体滴落其上,立刻腾起阵阵白烟,石面迅速腐蚀,发出“嗤嗤”声响。
“强酸?还是某种生物毒素?”姬吉大脸色凝重,“好狠的手段!若贸然破墙,这毒液必将喷射而出,沾肤即烂,避无可避。”
待毒液排尽,他再次释放神识探查,确认再无其他机关埋伏后,才取出随身携带的血色小刀。刀身泛着妖异红光,乃是以千年血藤淬炼而成,专破邪祟结界。
他在墙上划出一个半米见方的方形印记,深及寸许。随后深吸一口气,猛然一脚踹出!
“轰!”
砖石崩裂,尘土飞扬。一道破洞赫然出现,透过缝隙,可见另一侧是个宽敞的墓室,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金色尘埃,两口黑檀棺椁静静并列中央,棺盖雕刻九龙盘柱图,气势恢宏,远非之前所见仙后疑棺可比。
姬吉大先将包袱塞入洞内,然后整个人灵巧地滑了进去。刚一站稳,耳畔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如同无数虫蚁爬行,又似风吹枯叶。
他浑身一僵,缓缓抬头——
只见墓室穹顶之上,密密麻麻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丝网,网上悬挂着成百上千颗卵状物体,正微微颤动。而在地面边缘,几具尚未完全腐化的尸体趴伏着,皮肤表面竟裂开细缝,从中钻出一条条通体漆黑、形如蜈蚣的怪虫,正朝他缓缓爬来!
“原来如此……”姬吉大瞳孔骤缩,“之前的死者,都是被这些东西活活寄生而死!”
他不敢停留,转身冲向墓室内的两条通道之一,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身后,那“沙沙”之声越来越近,仿佛整个墓穴都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