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韵回到镇国公府营帐时，沈巍正对着围场舆图沉思，林氏在一旁缝补着沈清泓的衣物，指尖却总不自觉发颤。
见女儿进来，两人立刻放下手中事，目光齐齐望过来。
“父亲，母亲。”沈清韵屏退左右，亲自为二人斟上热茶，“东宫那边有消息了，太子殿下也断定，惊马绝非意外。”
沈巍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是冲着东宫来的？还是冲着我们沈家？”
“都有。”沈清韵直言，“太子殿下说，那几个流民是抛出来的弃子，目的就是把事情定性为意外。
幕后之人接连针对二哥和韩小姐，一是搅乱春狩，二是削弱东宫威望，挑起朝堂纷争。”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我们疑心……是睿亲王。”
“果然是他！”沈巍猛地拍了下桌案，茶水溅出几滴，“这些年他装出一副不问政事的样子，暗地里却在六部安插了不少人手。
如今陛下年事渐高，他是急着动手了！”
林氏脸色瞬间白了：“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家怎么就卷进储位之争里了？”
“事到如今，退无可退。”沈巍深吸一口气，眼中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春狩还有最后一日，这是最凶险的时候。
传我命令：府中所有人不得单独行动，饮食必须经心腹查验，夜间暗哨加派两班，女眷帐外要配女护卫。
明日不论什么活动，都得集体进退！”
“女儿已经让沈锋加强戒备了。”沈清韵补充道。
“还有京中。”沈巍起身，“我连夜写封密信，让暗线送回府，令管家调动京中力量，盯着睿亲王一党的动向。回京后必有风波，我们得占先机。”
林氏拉住沈清韵的手，指节冰凉：“你可千万小心，别硬扛着。”
“母亲放心。”沈清韵反握住她的手，“我们沈家根基稳，只要上下一心，总能过去。”
安抚好父母，沈清韵转身去了沈清泓的营帐。
他正靠在榻上翻书，见妹妹进来，立刻放下书卷：“是不是有新消息了？”
“嗯，确定是睿亲王在背后动手。”沈清韵坐在榻边，“父亲已经部署好了，你安心养伤，别瞎琢磨。”
“我哪能不琢磨。”沈清泓皱眉，“方才我派去探过韩家的小厮来报，说韩楚楚这几日情绪不对，总摔东西，还问起你的动静。你碰见她可得留意些。”
沈清韵点头：“我晓得了，你好好休息。”
离开沈清泓的营帐，暮色已浓。营区各处亮起灯火，看似平静，却处处透着紧绷的气息。
平西大将军府的营帐内，韩楚楚正对着铜镜发呆。镜中的少女容颜依旧明艳，眉宇间却蒙着一层阴霾。
贴身丫鬟端着安神汤进来，脚步放得极轻：“小姐，该喝汤了。”
“哐当！” 韩楚楚猛地挥开手边的安神汤，汤碗砸在地上裂成数片。
她霍然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满是嫉妒的火焰：“她凭什么？不过是会装清高的书呆子，也配碰太子殿下！”
“小姐息怒。”丫鬟连忙跪下，“沈小姐不过是运气好。”
“运气？”韩楚楚冷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及笄礼得厚赐，围场里抢风头，现在还敢贴身伺候太子……她沈清韵就是故意的！”
她来回踱步，目光落在帐角挂着的弓箭上，眼神渐渐变得阴狠：“她不是想攀高枝吗？我偏不让她如愿。”
与此同时，营地西北角的小营帐内，油灯如豆，映得人影扭曲。
沈清月蜷缩在床角，斗篷裹得严严实实，脸色白得像纸。
帐帘被掀开，周嬷嬷猫着腰进来，脸上带着诡笑：“二小姐，好消息——那边的人说了，太子殿下对沈清韵越来越看重，回京就要赐婚了！”
沈清月猛地抬头，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不可能！她凭什么做太子妃？”
“凭她是嫡女，凭她会讨太子欢心呗。”周嬷嬷故意叹了口气，“您看看她，将来是中宫皇后，享不尽的荣华。再看看您，在这破帐里熬着，将来指不定被大夫人配个穷酸秀才，一辈子抬不起头。”
“够了！”沈清月尖叫起来，声音嘶哑，“我也是沈家女儿，凭什么她占尽好处！”
周嬷嬷见火候到了，凑到她耳边，声音像毒蛇吐信：“二小姐，有个机会能翻身。
那边说了，只要您在围场里让沈清韵出点意外，哪怕是坏了她的名声，将来这太子妃的位置，说不定就是您的。这可是唯一的机会了。”
沈清月的呼吸骤然急促，眼中闪过疯狂的光。她枯瘦的手紧紧攥着斗篷，指节泛白：“机会……真的是我的？”
“当然。”周嬷嬷点头，“只要您肯做，那边保您风光。”
沈清月沉默了许久，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尖利刺耳，在狭小的营帐里回荡。
她抬眼看向周嬷嬷，眼神涣散却又带着决绝：“告诉我，要怎么做。”
周嬷嬷眼中闪过得逞的光芒，附在她耳边细细低语。帐内的油灯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如同两只恶鬼。
次日清晨，春狩最后一日的号角准时响起。
晨曦中，骑士们策马奔出营地，弓弦声不时响起。皇帝坐在高台上观猎，与身旁的重臣谈笑风生，仿佛前两日的惊变从未发生。
沈清韵陪着林氏站在观礼席的角落，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
太子的仪仗在不远处，萧景珩虽未亲猎，却端坐于遮阳伞下，目光偶尔与她交汇，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韩楚楚一身劲装，骑着枣红色的马从场中驰过，经过沈清韵身边时，狠狠瞪了她一眼，马速都快了几分。
沈清韵淡淡收回目光，瞥见营地入口处，沈清月正跟着几个庶女往观礼席走。
她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裙，头埋得很低，却在经过东宫仪仗时，飞快地抬眼瞥了萧景珩一下，眼神诡异。
“在看什么？”林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没什么。”沈清韵收回视线，“母亲，我们去那边坐，离陛下近些。”
两人刚走到前排，就见周全快步走来，对着沈清韵躬身道：“沈小姐，殿下请您过去一趟，说有话要交代。”
林氏立刻紧张起来：“会不会有危险？”
“母亲放心，光天化日的。”沈清韵安抚道，跟着周全走向太子的席位。
萧景珩坐在软榻上，背部垫着厚枕。
见她过来，示意周全退下：“今日格外小心，睿亲王的人恐怕要动手了。”
“我已经留意到沈清月的动静了，她看您的眼神不对。”沈清韵低声道。
“韩楚楚那边也得防着。”萧景珩补充，“方才她策马时，马鞍旁挂着的匕首位置不对，像是刻意冲着观礼席的方向。”
沈清韵点头：“我会离她远些。”
“还有饮食。”萧景珩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凉，“晚宴上的东西别碰，我让周全给你备了单独的食盒。”
“殿下也要当心。”沈清韵反握了握他的手，“别为了护着我牵动伤处。”
萧景珩眼中闪过暖意，刚要开口，就见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侍卫策马奔来，高声禀报：“陛下，西边林子发现火情！”
皇帝猛地起身，高台上顿时乱作一团。
萧景珩脸色一变：“是调虎离山！你立刻回帐，带着你母亲和兄长去主帐集合，我让人护着你们！”
“殿下您怎么办？”沈清韵追问。
“我有侍卫跟着，快去！”萧景珩催促道。
沈清韵不再犹豫，转身快步离去。
营区各处已响起警报声，侍卫们往来奔跑，原本平静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她刚回到自家营帐，就见林氏正指挥着丫鬟收拾东西，沈清泓也撑着拐杖站在帐外。
“怎么了？”林氏见她进来，连忙问道。
“西边起火，是调虎离山计。”沈清韵扶着母亲，“快，去主帐集合，太子殿下让人来接应。”
一行人刚走出营帐，就见沈锋快步跑来：“大小姐，韩小姐带着人过来了，说有话要跟您说！”
沈清韵皱眉，就见韩楚楚提着马鞭，带着几个家丁快步走来，眼神凌厉：“沈清韵，你给我站住！”
与此同时，营地西北角的小营帐内，沈清月跟着周嬷嬷悄悄溜了出来，手中攥着一包白色粉末，眼神阴狠地望向镇国公府的方向。
西边的火光越来越大，浓烟滚滚。
营区的呼喊声、马蹄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终于在春狩的最后一日，轰然爆发。
沈清韵站在营帐前，望着逼近的韩楚楚和远处的火光，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袖中早已备好的短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