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住的四个婢女依旧在打扫藏珠院主屋的卫生。只是几个人面色紧张,时不时会看看天。
破院纸人无法进去,目前看着院门附近并无异样。
内巷没有人,花厅也没有人。
有了,张员外带着小厮正从大门朝着书房去,风尘仆仆,俨然刚刚归家的模样。
柳诗诗怀中又一热,又有纸人被毁了。检查一番,发现是角门那只。并不意外。
不消片刻,张员外已经走进了书房。看见里面坐着一男一女,又退了出去。
“张管家!管家!”他有些气恼:“都是怎么做事的?来人既不通报也不阻拦!今日是谁看守?打发到后院!”
管家气喘吁吁跑到张员外跟前,脸色苍白,许久,只憋出一个“是。”
张员外转身进了书房,面带温怒:
“你们是谁?又是怎么进来的?”
雁归举起玉佩,张员外显然认出来了,换了一副面孔:
“原来是春花会到访。有失远迎。”说着还拱了拱手。
“长话短说。你买来的人都去了哪里?你女儿张巧巧怎么回事?”雁归问。
张员外支支吾吾不肯开口。
“你可知你女儿去过云水阁听曲,对了,点的就是云水阁头牌—出云公子。”
“什么???”张员外嘴巴张得老大,不敢相信。“逆女!这是要反了天呐!”
可是震惊过后,张员外的怒气,肉眼可见地迅速消了下去。他犹豫再三,还是张了口:
“老夫就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还是老来女,对她极其宠爱无有不应。从小到大没让她吃过什么苦头,养出一副不知轻重的性子。
去年做寿,她不知道从哪听说乐伶,想听一耳朵。老夫斟酌着请了云水阁的出云公子,既不是美色出众的名角,才华又比不上城中其他青年才俊,中规中矩,唱个曲助个兴也就过去了。
宠归宠,规矩不能坏,自然不可能让她见外男。谁知道中秋节,她扮作婢女,偷偷在出云公子去茅房的路上截住他。嘴里胡言乱糊不知所谓!此后就一直被严加看管在后院!
直到去年冬天,才发现后院的奴仆慢慢变少。”
他有些心情复杂:
“一开始以为有逃奴,后来发现小女脾气变得阴晴不定,稍有不快,就会有人失踪。小女后来才坦白,她偶然得了一件宝物,需要养。老夫只当是需要人盘玩,买几个人养个文玩又不算什么难事。
但买着买着,人不见多,还越来越少。府中一时间人人自危,传什么的都有,老夫不敢深想……但逐渐又有些怕她……那宝物怕是有什么神通……只能她要什么,老夫就给什么。只要不出后院,家中祸害,老夫还能……”
他咬了咬牙:
“还能遮掩一二…”
说到这,张员外声音越来越小。
柳诗诗十分怀疑这只是他一面之词。
“你可知她如何养宝?又放在何处?”
“只知道随身带着。”
“他撒谎。”小玉郎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扭头,他正站在书房门口,朝着柳诗诗走去。
“你又是谁???张府居然守备如此松懈?”张员外有些不高兴。
“他一开始就知道张巧巧在做什么。也知道东西在哪!”小玉郎厉声道。
张员外见被人拆穿,也不气恼,只是不再言语。
“昨天就想告诉诗诗,张员外曾对狂白白说漏了嘴,他说宝物就是金枝玉叶掌中珠。他什么都知道!”
柳诗诗陷入沉思。一番思索,想通其间关窍,张员外怕和张大一样,都是执迷不悟的人。非要死到临头才肯断尾求生。
怀中又是一热,柳诗诗确信是破院附近的纸人被毁。
“本想省些力气,怕是不能如愿了。”她叹了口气,不再多想。
去破院的时候,小玉郎特意拎着张员外一道。
“既然你已经有觉悟涉入其中,就该见证一下。”
张员外到底挣脱不过小玉郎的力气,只得乖乖配合。
柳诗诗在进院门之前,破天荒地算了一卦。还是那三枚铜钱,卦象为泰,此消彼长?谁是此谁是彼呢?
“小姐饶命……饶命………”连翘的哭喊声远远传来。
柳诗诗不再犹豫,朝着小玉郎伸出手,他小心翼翼把裹着东西的符纸包,递到她手中。她留给小玉郎和张员外一人一只贴了符咒的纸人。
“你就在这里,看好他。”几人停留在昨夜的位置,柳诗诗向小玉郎嘱咐道。
接着,柳诗诗又一次抛铜钱,施展三星绕月。拿着木棒,沿着墙脚向连翘的声音走去。
雁归不放心地踩着她的脚印跟在其后。
待声音越来越近,腥臭味越来越浓,曾经从高处看到的血光之色也越来越重,视野也愈发受阻。他们已经绕到了主屋之后。这里有一片荒废的菜地。四周杂草丛生,但田埂还能勉强看出模样。
连翘被五花大绑,膝盖以下插在土中,衣服上染满了鲜血,看不出伤口究竟在哪。
她见到柳诗诗和雁归,越发拼命求救。
柳诗诗和雁归却都没有动。
还是晚了一步。柳诗诗心想。
雁归见过荧光根须的样子,自然不会蠢到认为她还有救。此时还能活着,恐怕是张巧巧故意为之。
柳诗诗第一次对着木棒掐诀念咒,在手中用力一晃,木棒赫然变成一杆短枪。她用力将短枪投向血色最深的方向。
片刻后,随着短枪自动归手,红光渐渐暗淡,柳诗诗和雁归终于看清菜园的真实模样。
柳诗诗想到了砍柴师兄说的养花之道:将鸡蛋壳倒插在花草植株之旁,壳里的蛋清自会流入土壤。
如同现在他们眼前的景象:数不清的人层层叠叠排列在连翘身后,有的已是白骨,有的还能认出模样。膝盖以下都插入土中。唯一相同的是:都十分干瘪。
“是她!”雁归指向插在连翘不远处的一个人。
红色的衣裙裹着勉强能认出来女子容貌的躯体。
是雁归的买主,应该也是张巧巧口中的红苕,还是阁主见过的女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