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避难所的残骸,踏入更加开阔的“废料滩涂”,那股混合着金属锈蚀、腐败有机物和微弱辐射的冰冷空气,如同冰水般包裹上来。头顶,星舰破裂处露出的虚空依旧冷漠,稀疏的星点光芒无法带来任何温度,反而将地面上那些扭曲骸骨和破碎空壳的阴影拉得细长扭曲,如同蛰伏的鬼魅。
苏寂走在前方,每一步都深深陷入黑色的、带着粘滞感的沙砾中。体内的虚弱感和沉重感并未因短暂的休息而缓解,反而因为持续的运动而加剧。胸口源之碎片的空洞悸动如同一个不断漏气的风箱,每一次搏动都带走一丝力气,却又让那种异质的感知更加清晰。他皮肤下的幽蓝纹路不再频繁闪烁,而是呈现出一种相对稳定的、暗淡的光泽,如同被强行冷却的熔岩,但其存在感却更加不容忽视——它们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一种无法剥离的“新器官”。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沙砾中残留的绝望能量,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冷的针刺,透过鞋底试图钻入他的身体,却被他体内同源但更高级的力量排斥、吸收,转化为一丝丝微不足道但确实存在的滋养。这发现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他正在从这片失败者的坟场中汲取力量?这算什么?同类相食?
“方向对吗?”璃跟在他身后,声音因为疲惫和寒冷而微微发颤。她手中的圣辉徽章光芒稳定但微弱,仅仅能照亮脚下几尺范围,驱散不了周遭无边的黑暗与死寂。她刻意不去看那些阴影中形态怪异的骸骨,将注意力集中在苏寂那略显蹒跚却异常坚定的背影上。
“嗯。”苏寂简短地回应,没有多余力气解释。他依靠的不仅是记忆中那模糊的地图,更多是体内碎片对前方那个“低优先级生命维持单元”传来的、相对稳定能量源的牵引,以及一种……仿佛被某种巨大机械造物的引力场所捕获的微弱感觉。那感觉不同于祭坛的诡异活性和滩涂的死亡沉寂,带着一种冰冷的、属于人造物的秩序感。
他们沿着避难所外侧粗糙的金属壁障行走,绕过几处如同小山般堆积的舰体残骸。残骸上覆盖着厚厚的、颜色暗沉的苔藓和菌类,有些甚至在圣辉光芒扫过时,会泛起短暂的、不祥的微光。空气中那股腥咸的“海水”气味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干燥的、带着静电和臭氧的味道,仿佛靠近某个巨大的、待机的机器。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出现了一道向内凹陷的、相对完整的金属结构墙壁,与周围破裂翻卷的舰体形成了鲜明对比。墙壁上有一扇巨大的、对开的金属闸门,此刻紧紧关闭着,表面覆盖着均匀的锈迹和灰尘,但边缘的密封条看起来比避难所的要完好得多。闸门旁边,一个与观测站门口同款的幽蓝色指示牌亮着,上面的符号正是地图上标示的“生命维持单元”,旁边还有一行小字:“b-7 休眠舱阵列”。
找到了!
然而,靠近之后,两人都察觉到了异常。
太安静了。
不仅仅是环境的死寂,更是能量层面的“死寂”。从闸门后方传来的能量波动,确实稳定,但……过于微弱,仿佛烛火将熄。而且,那股冰冷的秩序感中,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停滞与衰败。
苏寂体内的源之碎片传来的牵引感也带着一种模糊,仿佛信号受到了干扰。
“门……能打开吗?”璃看着那扇巨大的、看似坚不可摧的闸门,语气中带着不确定。
苏寂没有回答,他走到闸门旁的控制面板前。面板同样覆盖着锈迹,但基本的按键和一个小小的、黯淡的屏幕还在。他尝试着按动一个标有“外部访问请求”的按钮。
屏幕亮起,显示出几行断断续续的文字:
【b-7 休眠舱阵列访问请求……接收……】
【系统自检……能源水平:临界(1.7%)……生命维持:部分离线……内部环境:稳定(低温)……】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生物质靠近……扫描中……】
突然,一道细微的红色光线从面板上方射出,扫过苏寂的身体。
【警报!检测到高浓度未知源质污染!与‘守护者’序列特征不符!访问请求……拒绝!】
【重复:拒绝访问!启动防御协议……(协议缺失,执行失败)】
屏幕闪烁了几下,重新黯淡下去,只留下那个冰冷的“拒绝访问”字样。
璃的心沉了下去。连门都进不去?
苏寂却皱紧了眉头。不是因为访问被拒绝,而是因为刚才那道扫描光线扫过他时,他体内那沉淀的异质力量产生了一阵极其短暂而剧烈的躁动,不是对抗,更像是……一种被低级权限冒犯后的本能排斥。而且,扫描结果显示的是“未知源质污染”,而非直接判定为“噬骸者”或敌对目标。
这扇门,以及它背后的系统,似乎有着自己独特的识别逻辑。
他再次将手放在冰冷的控制面板上,这一次,他没有尝试按动任何按钮,而是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尝试着去“沟通”体内那股异质的力量。他不再抗拒它,而是像引导一股危险的洪流,小心翼翼地将其一丝丝导向指尖,渗透进控制面板的内部结构。
皮肤下的幽蓝纹路再次微微亮起,尤其是他接触面板的右手手指,仿佛有微弱的电流在流动。
璃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他。
几秒钟后,控制面板的屏幕突然再次亮起,但这一次,显示的不再是系统提示,而是一大片混乱滚动的、无法理解的代码和扭曲的图形!同时,面板内部传来一阵细微的、仿佛电路过载的嗡鸣声和焦糊味。
【错误!错误!权限校验…… bypass(绕过)……未知指令注入……】
【系统逻辑冲突……强制执行低级协议:物理门锁解除……】
“咔嚓!嘎吱——”
一连串沉闷的机括响声从巨大的闸门内部传来!紧接着,那扇对开的金属闸门,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生锈了千百年的摩擦声,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内打开了一条仅仅足够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比外界冰冷十倍的、带着浓烈防腐剂和低温冷凝气息的白色寒雾,从门缝中汹涌而出,瞬间将门口的两人笼罩!
苏寂猛地收回手,感觉指尖传来一阵灼痛,异质力量的强行输出让他本就空虚的身体一阵摇晃。他喘息着,看向那条打开的缝隙,以及缝隙后那片被寒雾笼罩的、未知的空间。
门,以这种非正常的方式打开了。
但门后等待他们的,是希望,还是另一个建立在冰冷科技之上的……陷阱?
而几乎在闸门开启的同一瞬间,苏寂体内源之碎片之前感受到的、来自侧后方“废料滩涂”深处的那阵微弱悸动,突然变得清晰了一些,仿佛……某个被惊动的存在,正在将目光投向这个刚刚开启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