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李有田、李有才和含烟带着西瓜在县城四处奔波。而那些留在李家村的人,心却像被那根无形的线扯着,也跟着飞去了县城。大家无心农活,都想知道这沙地实验田上的瓜能卖出啥价钱。村民们三三两两聚在村头大槐树下,或是假装在瓜田边巡视,目光却总忍不住瞟向通往县城那条路的尽头。
“有田哥该到县衙了吧?”
“有才叔那爆脾气,可别跟酒楼的人说岔了……”
“含烟丫头细声细气的,不知道柳夫人会不会喜欢咱这土里长出来的稀罕物?”
“哎,你们说,陆大人尝了会咋样?能入他老人家的口不?”
“悦香楼要是肯收,那价钱……”
议论声压得很低,却像夏日午后的蝉鸣,嗡嗡地萦绕不绝。每个人心头都悬着,既怕那瓜送出去石沉大海,又怕得到的是不好的消息。这满地的“绿月亮”,此刻仿佛都变成了烫手的山芋,甜蜜的负担压得人喘不过气。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被正午的烈日拉得格外漫长。
夕阳西下,将李家村染上一层温暖的金晖。村长李顺、堂伯李有根早早就来到李家院子等着,生怕错过了李有田他们带回的消息,而李家院门外早已围了一圈的村民,虽然不是自家种的西瓜,西瓜卖出去或卖不出去也与自家没多大关系,可村民们还是忍不住想来听一听,如果这东西能卖出去,那以后自家是不是也能跟着种一些。
而通往村子的道路上,两个身影也正急匆匆地往回赶。
“怎么样?陆大人怎么说?”
“西瓜都卖出去了?不会是白送人了吧?”
“有田哥,快说说,王掌柜收没收咱们的西瓜,什么价钱?”
李有田和李有才刚一进院子就被村民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想知道第一手消息。
“闭嘴!都给我安静!”村长李顺一声怒吼,让众人静了声,“先让有田他们进屋喝口水,歇一歇。有啥事一会儿再问。”
众人默默让出一条道。李老头接过儿子身上的竹筐,让他们赶紧歇歇。李母端出两碗水递给李有田和李有才:“饿了吧?先喝口水垫垫,一会儿就开饭。”她知道现在开饭是不可能的。这么多的村民围在这里就是想听听自家西瓜的销路,哪里还能等自家吃完饭。
“有田,陆大人怎么说?”李顺猛抽了一口手里拿着的旱烟,问道。
“我们没见到陆大人,是陆大人家的官家接的西瓜,管家说……”李有田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将送西瓜去府衙的事告诉大家。东西送到了,心意尽到了,剩下的,只能看天意。
众人一听没见到陆大人,心中都有些惋惜,要是陆大人看见这西瓜,说不定能帮忙出出主意。
“那悦香楼王掌柜怎么说?他收不收咱们的西瓜?”一旁的李有根迫不及待的问道。
“嘿嘿,成了!”李有才红光满面地从怀里掏出几串沉甸甸的铜钱,哗啦啦地拍在院里的石桌上上,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看!钱!悦香楼的王掌柜收了!五十文一个!当场给的现钱!他还说……他还说先看看客人反应,要是好,就让伙计来村里拉,他还要跟咱们订!订好多!”
“五……五十文? !”人群中发出一阵抽泣和不可置信的声音。
“我的老天爷!真卖出去了?”
“一个瓜顶好几斤肉啊!”
“当初我就说跟着晚丫头,她种啥咱种啥,你偏说沙地里种不了庄稼。现在后悔了吧!五十文啊!”这是一女人埋怨丈夫的声音。
“顺子叔家和有根家这回又进账一笔。”有人羡慕的说。
五十文一个的消息让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惊喜声、埋怨声、羡慕声此起彼伏。那黄澄澄的铜钱,比任何话语都更有说服力!
“也不是所有的西瓜都是五十文一个,像小一点的就只能卖三十文或二十文。”看着村民们羡慕的眼神 怕引来村人嫉妒,李有田连忙补充。
“二十文也不少了!都抵得上三四斤米了。”
李老头笑得眼都眯了起来:“有田啊!含烟没去柳夫人那坐坐?”
“去了,去了。我听含烟说去的时候柳小姐也在绣坊。”李有田连忙回答,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进每个人的耳中,“柳夫人和柳小姐都说咱们的瓜比府城的都甜。柳夫人还说她那来往的贵人多,可以送些过去,她帮着咱卖。”
“柳夫人要帮着卖?”
“还是大户人家识货啊!”
更大的惊喜浪潮席卷了人群。连一向矜持的柳夫人都如此盛赞,还要帮着推销,这瓜的身价,在村民们的心中瞬间又拔高了一大截!
至于县衙那边,虽然没有像悦香楼和怡绣坊那样立刻得到“好吃”和“订货”的明确反馈,但“收下了”、“要尝尝”,这几个字眼,在李家村人听来,已经是最好的消息!至少,县太爷没有嫌弃,没有拒绝!只要尝了……只要尝了那沙地西瓜的甜,谁又会不喜欢呢!
“好!好啊!”村长李顺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绽开了如释重负又充满希望的笑容,那笑容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边,格外明亮。他环视着周围激动不已的村人,看着远处河滩上那一片在暮色中依旧泛着生机的墨绿,声音洪亮而坚定:
“都听见了? 悦香楼收了!怡绣坊的柳夫人夸了还要帮着咱卖!县太爷也收下要尝了!这瓜,成了!咱李家村沙地里的“绿月亮’,要变成真金白银了!”
他大手一挥,指向那片瓜田,豪气干云:“ 都别愣着了!明儿个天一亮,有才、有根,你们带人,挑那熟得透、品相顶好的瓜,先紧着柳夫人那儿,仔细摘了,让含烟丫头再跑一趟!有田,你跟我,明天到悦香楼去看看,看看悦香楼食客的反应,咱的瓜,得给咱自己挣脸。”
“ 好!”
“ 听村长的!”
“摘瓜去!”
巨大的喜悦和干劲在人群中沸腾。先前所有的迷茫和焦虑,都被这接连而来的好消息冲刷得干干净净。他们不再担心瓜卖不出去,而是开始担心摘得不够快、不够好!
夜色再次降临,李家村却比往日亮堂了许多。家家户户的油灯都点得比平时亮,兴奋的议论声在夜色中流淌。河滩沙地上,那上百个圆滚滚的西瓜在月光下沉默着,但它们身上仿佛也披.上了一层名为“希望”的柔光。风拂过瓜田,沙沙的声响仿佛也带上了一丝轻快的节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