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镇北军营。
阴沉了数日的天空再次飘下细密的雪粉,寒风也比往日更凛冽了几分。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而肃杀。
“将军,时机已到。”张副将指着地图上标记的一处北漠前沿营地,“据‘雪影’前日侦察回报,此营地位于鹰嘴崖上,倚仗山势,易守难攻,营中囤积有大量粮草,是为其前线数个哨所提供补给的中转站。守军约三百,多为步兵,因风雪之故,巡哨并不严密,尤其是后营粮仓区域,他们认为背靠悬崖,万无一失。”
沈擎川目光锐利:“雪势如何?”
“正在加大,预计子时前后可达最大,届时风雪声将能完全掩盖行动声响。”老军师道。
“好!”沈擎川猛地一拍案桌,“张副将!”
“末将在!”
“你亲自带队,率领‘雪马队’出发,子时之前,务必抵达鹰嘴崖敌营!焚其粮草,乱其军心,不得恋战,功成即退!”
“得令!”
十日的严苛训练,如同被冰雪淬炼过的刀锋,将新成立的“雪马队”磨砺得寒光四射。这一百名士卒,已然脱胎换骨,不仅人人都是雪上飞驰的好手,更精通了雪地潜伏、伪装、侦察与袭杀之术。张副将治军极严,训练中毫不留情,但对沈安和与李福,他虽未给予官职,却在训练和战术讨论中给予了极大的倚重。沈安和提出的许多关于雪地作战的细节建议,如利用风声掩盖行动声响、选择雪层坚实的路线、制作雪地简易陷阱等,都被张副将一一采纳,并融入了日常训练。如今,这一切建议到底是否可行?都将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一一得到验证。
夜色如墨,风雪交加。一百名“雪马队”队员,身着白色伪装斗篷,脸上涂抹着混合了炭灰的雪泥,如同百名与雪原融为一体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出了镇北军大营。滑雪板在松软的雪面上只留下极浅的痕迹,很快就被落雪覆盖。
沈安和与李福作为此次行动的尖兵,滑在队伍的最前方。沈安和凭借《九转混元诀》带来的超凡感知和精神力,在能见度极低的雪夜中,依然能清晰地感知到前方的地形起伏和微弱的气息。他不断打出简单的手势,引导着队伍避开危险的裂缝和松软的雪窝,沿着最安全、最隐蔽的路线前行。李福紧随其后,即便身上背负着引火之物和几柄特制的、用于攀爬的带钩绳索,也能保持高速而安静的滑行。
风雪扑打在脸上,冰冷刺骨,队伍如同一条白色的巨蟒,在黑暗的雪原上快速蜿蜒前行,却无一人出声,只有滑雪板摩擦雪面的沙沙声,完美地融入了风雪的呼啸中。
距离敌营大约还有五里路时,张副将打出停止前进的手势。全员立刻俯低身形,借助地势隐蔽。
“沈安和,李福!”张副将压低声音。
“在!”两人迅速靠拢过去。
“你二人带十名好手,从营地侧翼迂回,摸到后营悬崖之下。据侦察,那里虽陡峭,但有数处可供攀援的岩缝和枯藤。你们的目标,是粮仓!一旦听到前营乱起,立刻动手,纵火焚粮!”
“明白!”沈安和与李福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记住,动作要快,火起之后,不可贪功,立刻原路撤回!”
“是!”
没有多余的废话,沈安和与李福立刻点了十名身手最为敏捷、尤其擅长攀爬的队员,脱离主力,如同鬼魅般向着鹰嘴崖侧翼滑去。
主力队伍则在张副将的指挥下,继续向前潜行,直到能隐约看到敌营篝火的光亮和巡逻兵模糊的身影。他们潜伏在营地外围的雪沟里,如同捕猎前的狼群,耐心等待着信号。
沈安和一行十二人,绕了一个大圈,利用风声和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鹰嘴崖的背面。这里果然如侦察所言,悬崖陡峭,积雪覆盖,但借着微弱的雪光,能隐约看到岩壁上凸起的岩石和垂落下来的、被冰冻住的坚韧枯藤。
“检查装备!”沈安和低声道。众人迅速检查了腰间的匕首、背负的引火油罐和火折子,以及那几捆特制的绳索。
“我先上!”李福低吼一声,吐了口唾沫在手上搓了搓,卸下滑雪板,将绳索斜挎在身。他自幼在山林中攀爬,对此极有经验。只见他如同猿猴般,灵巧的选择了一处岩缝较多的地方,手脚并用,利用匕首在冰层上凿出浅坑借力,缓缓向上攀去。沈安和在下方紧张地注视着,精神力高度集中,感知着上方可能的松动石块。
还好,整个过程有惊无险。约莫一炷香后,一条绳索从崖顶垂下。李福成功了!
“上!”沈安和低喝一声,队员们依次抓住绳索,奋力向上攀爬。沈安和留在最后断后,确保所有人都上去后,他才利落地攀上崖顶。
崖顶寒风更烈,几乎让人站立不稳。他们匍匐前进,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去。前面,正是北漠军营的后营!几座巨大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圆形粮仓赫然在目,如同沉睡的巨兽。或许是因为粮仓后边是高高的悬崖,今晚的风雪又如此之大,不可能会有人从这绝壁之上袭来。粮仓周围,只有寥寥数个哨兵,裹着厚厚的皮袄,缩在背风的角落里,不停地跺着脚
时间在寒冷与等待中流逝。子时刚过,前营方向猛地传来震天的喊杀与兵器交击声!张副将的主力发动了猛烈佯攻!
“敌袭!前营敌袭!”警报声与北漠兵的惊呼响成一片。
后营的哨兵瞬间被吸引,慌乱地抄起武器向前营张望,有人甚至下意识地往前跑去。
“动手!”沈安和眼中寒光一闪,低喝道。
十二道白影如鬼魅般迅速从阴影中窜出,直扑最近的两座大型粮仓。
沈安和与李福目标明确,各自冲向其中一个粮仓。沈安和迅速用匕首在粮囤厚厚的毡布皮革上划开大口,掏出火油罐,将粘稠黑油倾洒进去。李福在另一边同样利落操作。
“这么多粮食都烧了太可惜了!”就在倾倒火油的瞬间,沈安和心念微动,精神力悄然笼罩了粮仓内部。在火油浸透、火焰即将升起的刹那,他意念一扫,迅速将那些尚未被火油污染的数十袋上好的粟米和小麦,神不知鬼不觉地挪移进了自己的神秘空间之中。动作快如闪电,无人察觉。
“噗——!”
干燥的粮草遇到明火和火油,瞬间爆燃!橘红色的火舌猛地从破口处窜出,贪婪地舔舐着周围的空气和粮食!
几乎是同时,李福那边也火光迸现!
数座粮仓如同被点燃的巨大火炬,在黑暗的雪夜中骤然亮起,浓烟滚滚,直冲夜空!混乱中,沈安和如同猎豹般快速的穿梭于粮仓之间,将那些还未被燃烧的粮草都收入了空间。
“后营!粮仓有人!”一名北漠哨兵终于发现异常,嘶声尖叫!
“粮仓!粮仓烧起来了!”绝望的嚎叫在后营回荡,救火的呼喊与混乱的奔跑交织,整个北漠军营彻底大乱!
“撤!”沈安和毫不留恋,低喝一声,与李福等人汇合,迅速退向悬崖边,那里有他们刚刚攀上来时留下的的绳索。
队员们一边后撤,一边用弩箭精准点射试图靠近的北漠兵。
几名悍勇的北漠兵,红着眼冲来,箭矢破空!
“小心!”李福挺身上前将沈安和推开,一支箭擦过他手臂,带出血线。
“福哥!”沈安和心头一紧
“没事!快走!” 李福咬着牙,手臂上鲜血汩汩流出,瞬间染红了白雪,却浑然不顾的催促道。
“走!”沈安和看了看李福,又看了看后边追来的北漠兵,低吼一声,让人抓起绳索,快速滑下悬崖。李福和其余几名队员迅速跟上,沈安和断后。眼见北漠士兵就要追上来,沈安和立刻运转起“九转混元诀”飞速的滑下悬崖。当追上来的北漠兵试图砍断绳索,却发现沈安和等人早已下了悬崖,绳索也在他们眼皮底下随之飞下了悬崖。
下到崖底,十二人毫不迟疑,背起滑雪板,沿着预定路线,疾速滑入风雪弥漫的黑暗之中,将身后的冲天火光与彻底炸营的北漠军营远远抛离。
任务,圆满完成!
当沈安和、李福等人安全抵达三号集结点,与顺利完成骚扰任务、仅有数人轻伤的主力汇合时,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回首望去,鹰嘴崖方向依然有浓烟升起,映照着熹微的晨光,仿佛在宣告着镇北军在这个冬天,第一次主动出击的辉煌胜利。
与此同时,青州府衙内,知府周景程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刚刚接到由特殊渠道转来的皇帝密令,措辞严谨,要求他在野猪村附近,尽快物色一批上好的水田和旱地,暂记官册,听候调用。密令虽未言明用途,但这直接来自宫中的指令,本身就意味着非同小可。
捧着这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密令,周景程猛地想起了数月前,影十三持御赐暗符传达的口谕——务必暗中保护李晚和阿九,确保其在青州境内的绝对安全!
当时他不敢怠慢,立刻便挑选了得力可靠的心腹人手,以各种身份撒了出去,在野猪村周围布下了一张无形的保护网。可这段时间里,他又是忙于年底各项政务考核,又因管辖的两个县出了些岔子需要协调处理,他竟将此事抛在了脑后,忘了定期召人来询问具体情况!
“糊涂!真是糊涂!”周景程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何要为李晚之事发出密令,可若是在此期间,李晚或阿九出了半点差池……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
他立刻唤来贴身长随,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快去!把之前派去雨花县野猪村那边负责‘那件事’的领头人给本官叫来!立刻!马上!”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周景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心绪不宁。直到一名作行商打扮、面容精干的汉子被引了进来,他才稍稍定神。
“大人。”汉子躬身行礼。
“快说!那边情况如何?李娘子和那孩子可还安好?近日可有异常?”周景程一连声地问道,语气急切。
那汉子见知府大人如此紧张,不敢怠慢,连忙回禀:“回大人,属下等一直暗中守护,不敢有丝毫懈怠。李娘子及家中众人一切安好,并无异常。只是……”他略微迟疑了一下。
“只是什么?快说!”周景程的心又提了起来。
“只是前两日,我们观察到有另一股不明身份的人马在雨花县县城及野猪村外围出没,行迹颇为隐秘,似乎在探查什么。属下等为避免打草惊蛇,未敢靠得太近,但已加派人手密切关注其动向。”
“不明身份?”周景程眉头紧锁,立刻联想到了影十三可能代表的势力,以及皇帝密令,心中暗忖:莫非是影十三派出的影卫,或者是京城其他方面的人?若是京城其他方面的人,会是冲着那孩子去的吗?他感到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给本官盯紧了!既要保护好李娘子和那孩子的安全,也要查清那股不明势力的来历和意图!但有异动,立刻飞马来报!不得有误!”周景程厉声吩咐,心中已将此事提到了最高优先级。皇帝密令在此,他若再出纰漏,这项上乌纱乃至身家性命,恐怕都难保了。
而在雨花县一处隐秘的联络点,影十三刚听完了影三十七的详细禀报。
“头儿,陆明远夫妇所言便是这些。依属下判断,其隐匿李家村政绩不上报,确系出于想长期留任家乡、默默守护百姓之私心,并无明显不臣之意或结党之嫌。其对土豆之事的态度,也足以证明其心向朝廷,愿为民请命。”影三十七总结道。
影十三沉默片刻,缓缓点头。这个结果,让他心中松了一口气。一个虽有私心却仍算爱民务实的官员,总比一个包藏祸心、图谋不轨的奸佞要好处理得多。陆明远的问题,可以暂时搁置,待上报后,朝廷自有考量。
“嗯!我已知晓。”影十三对影三十七道,“你继续带人监视勤王人马动向,并留意府衙周景程派出的那些人的反应,确保他们没有干扰到我们的布局。”
“是!”
打发走影三十七,摸了摸怀里刚接到的令牌,影十三沉吟片刻后,决定亲自去一趟野猪村沈家。一来去送些年货,包括上等的米面、新鲜的果蔬、为阿九准备的崭新冬衣鞋袜,以及一些过年用的红纸、炮仗、糕点等物。当初他在府城湖畔小院将九殿下托付李晚时,曾说过阿九的吃穿用度由他负责,如今送去过年的物资,名正言顺。这既是履行承诺,也是对李晚悉心照料殿下数月表示的感谢,希望能让她和家人过个好年。
二来,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不引人注目的时机,将那枚陛下示意转交的玄铁令牌交给李晚,并仔细观察她的反应。是惊喜?是贪婪?是惶恐?还是淡然处之?这能很大程度上帮助他判断此女的心性和对财富权力的态度。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他需要借此机会,近距离观察沈家的日常氛围,感受九殿下在那个环境中的真实状态,评估其安全性与成长情况。亲眼所见,远比冰冷的监视报告来得真切。
计议已定,影十三不再犹豫。他换上了一身质地尚可但款式普通的深色棉袍,打扮成像是替主家办事的得力管事模样,准备了一辆骡车,上面装满了准备好的各类物资。他刻意将周身那属于影卫首领的冰冷煞气收敛到极致,只留下几分属于“京城来人”的、不易亲近的严肃。
骡车轱辘,碾过冬日略显硬实的土路,朝着野猪村行去。影十三的目光平静地望着前方,心中却思绪翻涌。这次拜访,不同于上次在府城小院带着任务性质的托付,更像是一次“回访”和“检验”。李晚会如何对待他这个“影大人”?阿九见到他会有何反应?沈家……是否真如调查所言,只是表面普通的猎户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