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温府。
漆黑如墨的夜色中,首辅温体仁的私邸灯火通明。书房内,几名心腹门客围坐在温体仁身旁,烛光摇曳间,众人面色凝重。
温体仁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扳指,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年过五旬的他,脸庞消瘦,颧骨高耸,一双三角眼透出精明狡诈之色。
诸位,卢象升在关中的所作所为,你们都看在眼里。温体仁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阴冷,此人功高震主,已成朝廷心腹大患。
坐在左侧的门客王化中连忙点头:大人所言甚是。那卢象升在关中自立山头,俨然土皇帝一般,实在是目无朝廷。
不错。另一名门客张汝佳接话道,据我所知,他在关中私自处决县令杨文秀等人,这分明是僭越朝廷权威。按大明律,县令虽贪,也当由朝廷处置,岂容他一个督师擅杀?
温体仁满意地点点头,放下扳指,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说得好。卢象升此举,已是犯了欺君之罪。不过,这还不够。
他站起身,踱步到书桌前,拿起一卷奏章,冷笑道:高起潜的密奏中提到,卢象升在关中大肆招募壮丁,美其名曰补充兵源,实则是在培植私人武装。诸位想想,一个督师,手握重兵,又得民心,再不加约束,岂不是第二个安禄山?
大人英明!王化中立刻附和,那安禄山当年不也是从边将起家,最后竟敢造反叛国?卢象升此人野心昭昭,不可不防!
张汝佳若有所思地说道:大人,不过卢象升毕竟平定了关中之乱,功劳确实不小。若是我们贸然弹劾,恐怕...
功劳?温体仁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张先生此言差矣。功劳再大,也不能掩盖其狼子野心。况且,谁说他真的是为朝廷平乱?说不定是与那李自成唱双簧,先败后胜,以此邀功呢?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王化中瞪大眼睛:大人是说...卢象升与李自成有勾结?
这只是一种可能。温体仁狡猾地笑了笑,不过,疑点确实不少。你们想想,李自成横行关中数年,官军屡败,为何偏偏在卢象升手下败得如此彻底?而且败得如此巧合?正好让卢象升立下大功?
张汝佳眼中精光一闪:大人的意思是,卢象升可能事先与李自成密谋,故意放水让其逃脱,然后再追击,以此显示自己的能力?
正是此意。温体仁点头道,还有,高起潜密奏中提到,卢象升与关中豪强走得很近,经常私下会面。表面上说是为了安抚地方,实则很可能是在勾结地方势力,中饱私囊。
王化中拍案叫绝:妙啊!如此一来,卢象升就不是什么忠臣良将,而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奸贼了!
温体仁满意地看着众人激动的神情,心中暗自得意。他深知,要搞倒一个功臣,光凭嫉妒是不够的,必须要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且要能说服皇上和朝中大臣。
不过,光有这些还不够。温体仁重新坐下,神色变得更加阴沉,我们需要更多的来坐实这些指控。
李邦华会意地问道:大人是要我们...?
收集材料,多方印证。温体仁慢条斯理地说道,王先生,你负责联络东厂的人,让他们多留意卢象升在京师的故旧,看看有没有异常往来。张先生,你去找那些从关中来的商贾,打听打听卢象升是否真的与地方豪强有不当交易。
是,大人。两人齐声应道。
温体仁又转向坐在右侧一直沉默的门客赵兴邦:赵先生,你在翰林院人脉甚广,负责在清流中散布一些...消息。记住,不要说得太直接,要让他们自己出结论。
赵兴邦是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中年人,闻言微微一怔:大人,这...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温体仁眼神一厉,会不会害了忠臣?赵先生,你要明白,我们这是在为朝廷除害,为社稷着想!那些文官清流,向来对武将心存戒备,你只需要稍加引导,他们自然会得出正确的结论。
赵兴邦被温体仁的气势所慑,连忙点头:是,学生明白了。
很好。温体仁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夜空中的繁星,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卢象升此人,能力确实不凡,但正因如此,才更加危险。历朝历代,多少功臣最后都成了祸患?韩信、年羹尧,哪一个不是能征善战?但最后呢?都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
他转过身,目光扫视众人:我们现在所做的,不是在害他,而是在挽救他。与其等到他真的造反,倒不如现在就让皇上警醒,及早防范。这样对他,对朝廷,都是好事。
王化中恍然大悟:大人用心良苦!学生佩服!
行了,具体如何操作,你们自己看着办。温体仁摆摆手,记住,一定要做得滴水不漏,不能留下把柄。另外,时间要把握好,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拖得太久。
大人放心,我们定当小心行事。众人齐声保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温体仁做了个手势,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老爷,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求见。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温体仁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这骆养性来得正是时候。他向众人示意,低声道:你们先回避一下,此事需要锦衣卫配合。
众门客识趣地退到屏风后面。
请骆大人进来。温体仁整理了一下衣冠,重新坐回主位。
骆养性是个四十多岁的精干汉子,虽然穿着官服,但举手投足间仍透着几分江湖气息。他进门后向温体仁行礼:下官见过温大人。
骆大人客气了,快请坐。温体仁起身相迎,显得格外热情,深夜叨扰,实在是有要事相商。
骆养性在椅子上坐下,直截了当地说道:温大人,您在朝中一言九鼎,有何吩咐,下官自当竭力配合。
温体仁满意地点头,这骆养性果然是个聪明人。骆大人,关于卢象升的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略有耳闻。骆养性谨慎地回答,不过具体情况,还请温大人明示。
温体仁压低声音:卢象升在关中的行为,颇有些异常。本相怀疑他可能有不臣之心。
骆养性眼神一凝:温大人可有确凿证据?
证据自然是有的,不过还需要更多的印证。温体仁意味深长地看着骆养性,这就需要骆大人的帮助了。
温大人尽管吩咐。
锦衣卫在关中可有密探?
自然有的。
那就请你派人多加留意卢象升的一举一动,特别是他与地方势力的接触,与商贾的往来,还有军队的调动情况。任何异常,都要及时汇报。
骆养性沉思片刻,点头道:这个容易。不过,温大人,卢象升毕竟是当朝重臣,我们这样做...
这正是为了保护他。温体仁打断了骆养性的话,如果他真的清白,那这些调查反而能证明他的忠诚。如果他真有问题,那我们及早发现,也能避免更大的祸患。骆大人以为如何?
骆养性深深地看了温体仁一眼,最终点头:温大人说得有理。下官明白该怎么做了。
那就有劳骆大人了。温体仁起身相送,此事关系重大,务必要保密。
温大人放心,下官省得。
送走骆养性后,温体仁重新召回众门客,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诸位,现在我们有了锦衣卫的配合,这件事就好办多了。不过,还有一个重要环节。
大人请讲。
东林党的余孽。温体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些自命清流的家伙,向来看不起武将,对卢象升这种出身寒微的人更是心存偏见。我们要好好利用这一点。
张汝佳恍然大悟:大人是说,让东林党的人主动出来弹劾卢象升?
正是。温体仁冷笑道,这样一来,就不是我一个人在针对卢象升,而是朝中有识之士的共同意见。皇上自然更容易相信。
王化中拍手叫好:高!实在是高!
温体仁摆摆手:行了,都散了吧。记住,从明天开始,大家各司其职,务必要做得天衣无缝。卢象升这个人,不除掉,本相寝食难安。
众人纷纷告辞离去。
书房里只剩下温体仁一人。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望着桌案上的奏章,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芒。
卢象升,你以为平定了关中就能高枕无忧?太天真了。在这朝堂之上,有的是收拾你的办法。他冷冷地自言自语,功高震主,自古皆是祸端。你不懂这个道理,那就让我来教教你。
夜更深了,温府终于安静下来。但在这寂静的夜色中,一张针对卢象升的巨网正在悄然张开。
温体仁深知,要搞倒一个功臣,仅凭个人恩怨是不够的,必须要师出有名,要让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为了朝廷大局。而且,要让皇上主动产生疑虑,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明天,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风暴就要开始了。而远在关中的卢象升,还不知道京师的暗流已经开始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