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五月初一，距离婚期还有四天。
卢象升坐在书房里，面前摆着钱守道刚送来的婚礼预算表。窗外槐花香气阵阵，但他无心欣赏。
护国公，这是按照惯例编制的预算。钱守道站在一旁，推了推眼镜，婚宴流水席三天，预计花费2500两。礼服、彩礼、乐队等杂项500两。总计3000两。
卢象升看完，把预算表放下：太浪费。
可是……钱守道犹豫了一下，您是护国公，婚礼若办得太简陋，怕百姓议论。
议论什么？议论我小气？卢象升站起来，走到窗边，钱大人，我问你，3000两能做什么？
钱守道立刻回答：可以买6000石粮食，或者生产200支来复枪，或者建两所学堂。
那就对了。卢象升转身，我娶王婉清，不是为了摆阔气。护国府现在府库只有5万两，每一文钱都要花在刀刃上。
您的意思是……
改方案。卢象升走回桌前，拿起笔在纸上写着，取消流水席，改为百姓同乐日。每户发2斤面粉、半斤肉，让百姓自己在家庆祝。成本多少？
钱守道快速心算：护国府现有2.3万户，每户2斤面粉100文，半斤肉200文，共300文。2.3万户……690两。
礼服呢？
您和王小姐的礼服，按最简单的做，100两够了。
彩礼？
王家说了不要彩礼。
那就是……卢象升算了算，800两。再加上府衙布置、请几个乐手，凑个整数，1000两。钱大人，就按1000两办。节省下来的2000两，给我买4000石粮食存起来。
钱守道记录完，抬头看着卢象升：护国公，您这婚礼，怕是史上最寒酸的。
寒酸就寒酸。卢象升淡淡地说，我娶的是王婉清，不是娶排场。再说，百姓能分到肉和面，比看我摆宴席实惠多了。
五月初二，傍晚。诸葛青云来到卢象升的书房。
护国公，婚礼的事，属下有些想法。诸葛青云坐下，神色认真。
您娶王小姐，不只是私事，更是一次政治整合的机会。诸葛青云展开一张纸，王家在护国府的地位特殊。王维翰三次借钱给我们，总计8万两。王婉清捐出3万两嫁妆。可以说，王家与护国府已经深度绑定。
所以呢？
所以，这次婚礼，应该把王家正式纳入护国府的权力体系。诸葛青云说，属下建议，任命王维翰为商务顾问，负责对外贸易事务。王家的商路网络，正好是护国府需要的。
卢象升想了想：王维翰年纪大了，精力有限。
所以只是顾问，不是实职。诸葛青云解释，实际操作由王家的掌柜王三负责。但有了官方身份，王家做生意更方便，护国府也能借助王家的渠道采购物资、销售产品。双赢。
有道理。卢象升点头，还有呢？
借婚礼之机，颁布新政。诸葛青云压低声音，护国公，护国府成立快两年了。我们一直是军政府架构，没有正规的文官体系。现在局势稳定，是时候转型了。
卢象升眼睛一亮：你想怎么改？
设立六部。诸葛青云递过一份文件，政务部、财政部、军务部、工务部、民政部、法务部。明确职责，分工协作。护国公您总揽全局，各部门负责具体事务。
卢象升接过文件，仔细看着。文件上详细列出了六部的职责：
政务部：总理政务，相当于内阁。部长诸葛青云。
财政部：管钱粮税收、统计规划。部长钱守道。
军务部：管军队训练、作战、后勤。部长王文义。
工务部：管工业、矿产、技术研发。部长李铁匠。
民政部：管户籍、民生、基层治理。部长胡志远（新任）。
法务部：管司法、法律制定、监狱。部长赵文华（兼任）。
胡志远是谁？卢象升问。
原来的里正，45岁，处事公道，在百姓中威望高。诸葛青云说，属下考察过，适合做民政部长。
卢象升又看了一遍，抬头：这个架构好。但有个问题，各部门之间怎么协调？会不会出现推诿扯皮？
所以要建立会议制度。诸葛青云拿出另一份文件，每五日一次部门联席会，六部部长全部参加，您主持。讨论重大事项，集体决策。
集体决策？卢象升挑眉，我还是最高决策者吧？
当然。诸葛青云笑了，但听取各部门意见，总比您一个人拍板强。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卢象升沉默了片刻，最后点头：好。就这么办。五月初五婚礼那天，我宣布新政。
还有几部法律，也该一起颁布。诸葛青云又拿出几份文件，《护国府组织法》、《土地法》、《商业法》、《教育法》、《兵役法》。属下已经拟好草案，您过目。
卢象升接过文件，一份份看过去。
《土地法》规定：每户可拥有土地最多50亩，超过部分由政府按市价回购。禁止买卖土地给外地人。允许租赁，但租金不得超过收成三成。
这条会引起地主不满。卢象升说。
护国府本就没有大地主。诸葛青云回答，最大的地主是王家，也不过200亩。50亩的限制，对百姓影响不大，反而能防止将来出现土地兼并。
《兵役法》规定：18-35岁男子服兵役2年，或交代役金50两。
代役金太高了。卢象升皱眉，一般百姓交不起。
就是要他们交不起。诸葛青云说，服兵役对百姓来说，不是负担，是机会。当兵有军饷，退伍后分5亩地。交代役金的，只有富户。这其实是一种隐性的财富再分配。
卢象升想了想，点头：有道理。
五月初五，清晨。
卢象升五更起床，穿上那件洗过三次的青布长衫。不是买不起新的，而是他觉得没必要。布衣在身，正合他心意。
王婉清也没穿繁复的嫁衣，红袄配黑裙，简单利落。头上只插了一支银簪，是卢象升送的，花了二两银子。
准备好了？卢象升问。
准备好了。王婉清点头，神色平静，我们不是去做新娘新郎，我们是去工作。
两人相视一笑，走出房门。
府衙小院里，已经布置停当。没有大红灯笼，没有彩绸，只在院中央摆了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对蜡烛，两杯清水。
诸葛青云、钱守道、王文义、李铁匠、赵文华等人都到了。王维翰带着王家的人，也在一旁候着。还有百姓代表三十人，是各村推选出来的，站在院子外围观礼。
时辰到。诸葛青云宣布。
卢象升和王婉清走到桌前，对桌上的蜡烛和清水行礼。
一拜天地。诸葛青云说。
两人转身，向天地鞠躬。
二拜高堂。
卢象升的父母已故，王婉清的父亲王维翰站在一旁。两人向王维翰鞠躬。
夫妻对拜。
两人相对，深深鞠躬。
礼成。
整个过程不到一刻钟。没有喧闹，没有繁文缛节，简单庄重。
诸葛青云上前，作为证婚人致辞：今日卢公与王小姐成婚，不只是两家之喜,更是护国府之喜。王小姐慷慨捐资,支持护国府事业。今后夫妻同心,共建护国府,这才是婚姻的真正意义。
掌声响起。
王维翰上前，对卢象升说：女儿托付给你了。王家从今往后，与护国府荣辱与共。
卢象升郑重点头：王老放心。婉清在护国府，不会只是护国公夫人。她会有自己的事业。
王婉清听了，眼中闪过一丝光彩。
婚礼结束后，众人移步府衙大堂。卢象升要在这里宣布新政。
大堂里，六部官员、军官、百姓代表共一百余人站立两侧。卢象升站在堂上，身后是一幅护国府的地图。
诸位。卢象升开口，声音不高，但传遍全场，今天是个好日子，但不是因为我成婚，而是因为护国府要进入新阶段。
众人屏息静听。
从今天起，护国府有了组织法，有了六部，有了正规的政府架构。我们不再是一群乱打乱撞的起义军，我们是一个有制度、有规矩的政权。
卢象升顿了顿，继续说：我宣布，护国府设立六部。
他转身，指着身后准备好的木牌：
政务部，部长诸葛青云，总理政务。
诸葛青云上前一步，行礼。
财政部，部长钱守道，管钱粮税收。
钱守道上前，推了推眼镜，行礼。
军务部，部长王文义，管军队事务。
王文义上前，抱拳行礼。
工务部，部长李铁匠，管工业建设。
李铁匠有些局促，上前行礼。他从没想过自己一个铁匠能当部长。
民政部，部长胡志远，管户籍民生。
一个中年男子上前，正是新任命的胡志远。他穿着旧长衫，面容朴实，向卢象升深深鞠躬。
法务部，部长赵文华，管司法律法。
赵文华上前行礼。他原本是礼部尚书，现在兼任法务部长，担子更重了。
六部设立，各司其职。卢象升说，从今往后，护国府的公文，不再用自称，改用。我们要建立现代政府，就要从细节做起。
他又拿出几份文件：同时颁布五部法律。《护国府组织法》、《土地法》、《商业法》、《教育法》、《兵役法》。这些法律，关系到每个人的利益，务必认真执行。
赵文华接过文件，大声宣读《土地法》要点：每户可拥有土地最多50亩。超过部分，由政府按市价回购……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一个老农举手：护国公，俺家只有5亩地，这法跟俺有关系吗？
有关系。卢象升说，这法是保护你的。防止有人兼并土地，让你失去土地。你现在5亩，将来可能10亩、20亩。但不管多少，上限是50亩。富人也一样，不能无限制占地。
老农似懂非懂，但听说是保护自己的，就点了点头。
赵文华又宣读《兵役法》：18-35岁男子，服兵役2年，或交代役金50两……
又有人问：护国公，这是不是抓壮丁？
不是。卢象升声音坚定，服兵役，是保家卫国。你们看看，去年清军来犯，我们打退了。今年朝廷军来犯，我们又打退了。为什么？因为我们有军队。你们当兵，是保护自己的家园，不是去送死。而且当兵有军饷，退伍分地，比种田强多了。
人群中渐渐安静下来,许多年轻人眼中闪过向往。
卢象升又说：还有一件事。我任命王维翰为护国府商务顾问，王家的义顺行，从今往后是护国府对外贸易的窗口。王家的商路，向护国府开放。
王维翰上前，躬身行礼：老朽定当尽力。
同时。卢象升看向王婉清，我任命王婉清为妇女工作委员会主任，负责组织妇女参与生产、教育、医疗等工作。
人群中一阵惊讶。女子当官？这可是破天荒的事。
王婉清上前，神色从容：我会尽力。护国府的妇女，不应该只在家里相夫教子。我们也能顶半边天。
顶半边天？有人重复着这句话,觉得新奇。
卢象升扫视全场：诸位，护国府走到今天不容易。我们从7.2万人，发展到9.2万人。我们打退了清军，打退了朝廷军。我们建了学堂，修了水渠，造了来复枪。但这还不够。我们要建立一个有制度、有法律、有秩序的地方。让每个人都能安居乐业，让每个孩子都能上学读书，让每个病人都能得到救治。这才是护国府的目标。
他顿了顿：今天颁布的新政，只是第一步。以后还会有更多改革。希望大家支持，一起把护国府建设得更好。
掌声雷动。
午后，百姓们领到了面粉和肉。每户2斤面粉、半斤肉，用油纸包好，上面印着百姓同乐日五个字。
护国公成亲，还给咱们发东西！
这面粉够做20个馒头了！
半斤肉，今晚能炒个好菜！
百姓们喜气洋洋，纷纷回家准备晚饭。护国府各村各户，家家户户升起炊烟，肉香飘散。
钱守道站在府衙门口，看着百姓们领东西，对卢象升说：护国公，您这1000两花得值。百姓高兴，比摆三天流水席强多了。
卢象升点头，让百姓得实惠，才是真正的庆祝。
五月初八，护国府六部第一次联席会议。
府衙议事厅里，六位部长坐在长桌两侧，卢象升坐在主位。桌上摆着各部门的工作报告。
诸位，这是新制度下的第一次会议。卢象升开门见山，以后每五日一次，雷打不动。今天的议题有三个：第一，各部门汇报工作；第二，讨论夏季工作重点；第三，解决当前问题。
诸葛青云先开口：政务部汇报。目前护国府人口9.2万，分46个村，2.3万户。新设六部，正在理顺职责。《护国府组织法》已颁布，各部门正在学习。
钱守道接着说：财政部汇报。府库现有银两5万，护国币流通量达到20万两，市场流通率60%。五月份收入预计3万两，支出2.5万两，略有盈余。
王文义说：军务部汇报。护国军现有2.5万人，分五个营。来复枪装备率80%，火药储备3000斤，箭矢充足。第二期军官学校计划六月开学，招生100人。
李铁匠说话有些结巴：工务部汇报。铁匠铺50个工匠，月产来复枪300支。煤矿月产煤1万斤。蒸汽机……蒸汽机还在试验，暂时没成功。
卢象升看着李铁匠：李大人，不急。技术突破需要时间。继续试验，失败了也不怕。
李铁匠松了口气。
胡志远说：民政部汇报。户籍登记完成99%，还有100多户没登记，正在催办。公共厕所建了92座，覆盖46个村。夏季防疫工作已部署，医馆每日报告病例。
赵文华最后说：法务部汇报。《土地法》、《兵役法》等五部法律已颁布，正在向百姓宣讲。目前收到咨询320件，多数是问土地限额的事。还没有人违法，所以监狱里只有3个小偷。
卢象升点头：很好。各部门都在正常运转。
他翻开记录本：现在讨论夏季工作重点。我的想法是三个：第一，教育。要把义务教育全面推开，确保所有6-14岁儿童入学。第二，医疗。夏季是疫病高发期，要做好防疫。第三，水利。今年春天干旱，要修水渠，防止夏秋再旱。
诸葛青云说：属下赞同。这三件事都是基础建设，功在千秋。
钱守道说：但需要钱。教育投资至少1万两，医疗5000两，水利8000两。总计2.3万两。府库只有5万两，花掉一半，风险很大。
值得冒险。卢象升坚定地说，教育、医疗、水利，这三样是根基。根基打牢了，将来才能发展得更快。
王文义有些担心：护国公，万一清军或朝廷军再来犯呢？府库空了，军费怎么办？
所以不能把钱全花光。卢象升说，2.3万两投资，府库留2.7万两做储备。够打一场中等规模的战役了。而且，我判断，短期内清军和朝廷都不会大举进攻。他们刚吃了败仗，需要时间恢复。
诸葛青云点头：属下也这么看。今年下半年，应该是相对平静的时期。正好抓紧建设。
那就这么定了。卢象升说，教育、医疗、水利，三大工程同时上马。各部门配合，六月底前完成。
众人齐声：
傍晚，卢象升回到住处。王婉清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三菜一汤，简简单单。
今天开会怎么样？王婉清问。
还不错。卢象升坐下，拿起筷子，六部制度刚建立，还需要磨合。不过大家都很认真，应该能运转起来。
我今天去了趟纺织工坊。王婉清说，刘氏说，她愿意帮我组织妇女工作委员会。现在纺织工坊有120个女工，可以作为第一批骨干。
卢象升点头，你想怎么做？
我想先办几件实事。王婉清思路清晰，第一，组织妇女学习识字。很多妇女目不识丁，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第二，推广改良织布机，让妇女在家也能织布增加收入。第三，办托儿所，让妇女能安心劳动。
卢象升听了，眼中露出赞赏：你这三件事，都很实际。需要多少钱？
不多。王婉清说，识字班不要钱，让学堂学生当志愿者教。改良织布机，一台30两，先做100台试试，3000两。托儿所，找几个年纪大的妇女看孩子，一个月工资300文，10个人也就30两。总共3500两。
我批了。卢象升说，明天去找钱守道支钱。
王婉清笑了：我知道你会支持。
你知道我娶你，不只因为爱情。卢象升放下筷子，看着她。
我知道。王婉清平静地说，你需要王家的资源，需要一个能帮你治理护国府的妻子。
但我确实敬重你，信任你。卢象升认真地说。
够了。王婉清说，我们一起建设护国府，这比浪漫更有意义。
两人相视而笑，端起碗继续吃饭。
窗外，护国府灯火渐起。五月的风吹过，带来槐花的香气。新的制度已经建立，新的征程已经开始。护国府，正在从一个军事集团，向一个真正的政权转变。
五月初十，数据统计：
婚礼成本：1000两
节省资金：2000两（已购粮4000石）
新政法律：5部（《组织法》《土地法》《商业法》《教育法》《兵役法》）
政府部门：6个（政务、财政、军务、工务、民政、法务）
妇女工作委员会：初步组织120人（纺织女工）
计划投资：教育1万两、医疗5000两、水利8000两，合计2.3万两
府库余额：2.7万两（储备）
卢象升在日记中写道：
五月初五，与婉清成婚。婚礼简朴，但意义重大。六部设立，标志着护国府从军政府向文官政府转型。制度建设，功在千秋。接下来要抓教育、医疗、水利三大工程。路还很长，但方向已定。
他放下笔，吹灭油灯。黑暗中，他想起诸葛青云今天说的一句话：
护国公,您建立的不只是一个政权,而是一套制度。制度比人更长久。
是的，制度比人更长久。这才是他真正想留给这片土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