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谢恒之刚结束一个线上格斗指导课，嗓子有点干哑。
他揉着脖颈走出客厅，发现沈星辞正窝在懒人沙发里，对着一本厚厚的图鉴和一堆瓶瓶罐罐捣鼓着什么，表情异常专注，连他出来都没察觉。
“搞什么鬼？”
谢恒之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摊了一地的精油瓶、基底油、干花和笔记本。
沈星辞吓了一跳，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啊，房东先生你下课了？我在试新的复方按摩油。”
他献宝似的拿起一个小棕瓶，“这次加了永久花和姜黄，镇痛和修复效果应该会更好，味道我也调整了，前调是柑橘和雪松，中调……”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配方，眼睛里闪烁着专业和热爱的光芒，像个分享最新发现的孩子。
谢恒之看着他被精油染得微微发黄的指尖，看着他因为兴奋而泛红的脸颊，听着他那些专业术语，明明听不懂，却莫名觉得……有点可爱。
他喉咙动了动，干哑的感觉更明显了，忍不住咳了一声。
沈星辞立刻停下话头，敏锐地看过来：“嗓子不舒服？课上说太多话了？”
他放下瓶子，起身就去厨房，“我给你泡杯蜂蜜枇杷膏。”
谢恒之看着他的背影，那句“不用”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很快，沈星辞就端着一杯温热的液体回来，塞进他手里：“快喝掉。”
然后又不容分说地把他按坐在沙发上，“坐下，给你试试新油。”
谢恒之捧着温热的杯子，抿了一口，甜润的滋味滑过喉咙，确实舒服了不少。
他还没反应过来，沈星辞已经单膝跪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倒了一点新调的按摩油在掌心搓热，然后拉过他放在膝盖上的右手。
微烫的、带着浓郁复杂香气的掌心覆上他旧伤累累的手腕，轻柔却有力道地按压起来。
柑橘的清新率先闯入鼻腔，随后是雪松的沉稳，接着，某种更深邃温厚的草药气息缓缓释放，与他皮肤的温度交融，渗透进酸胀的关节和紧绷的肌肉里。
谢恒之的身体瞬间绷紧了一瞬，又在那恰到好处的力道和无比舒适的触感下缓缓松弛下来。
他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感受着那灵巧的手指如何精准地找到每一个疼痛点，如何用柔韧的力道化开那些淤堵般的酸胀。
空气里只剩下精油的香气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窗外夕阳西下，暖橙色的光透过绿植，在室内投下温暖斑驳的光影。
太舒服了。
舒服得让他几乎喟叹出声。
他闭着眼，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沈星辞指尖的薄茧，感觉到他呼吸轻轻拂过自己手臂皮肤的热气，甚至能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声。
一种强烈的、陌生的冲动毫无预兆地击中了他。
他想抱抱这个人。
不是那种兄弟间的勾肩搭背，而是更紧密的、更深入的，把这个人整个儿揉进自己怀里的那种拥抱。
想确认他的存在，想汲取他身上的温暖和香气，想亲……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开。
谢恒之猛地睁开眼，像是被烫到一样，瞬间抽回了自己的手！
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风。
沈星辞正专注按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跪坐在地毯上，仰起脸，茫然地看着他：“……怎么了？弄疼你了？”
他的眼睛因为疑惑而微微睁大，在渐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澈，唇上还沾着一点刚才试精油时不小心蹭到的油光，亮晶晶的。
谢恒之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轰地冲上头顶，又极速回落，冲击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看着沈星辞近在咫尺的脸，看着那双映着自己慌乱倒影的眼睛，看着那润泽的唇瓣……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连连后退几步，后背差点撞到餐桌。
“没、没有！”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眼神慌乱地四处躲闪，就是不敢再看地毯上的人，“我……我忽然想起健身房还有点事！很急！”
说完，他几乎是狼狈不堪地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向门口，连鞋都差点穿反，仓皇地拉开门逃了出去，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室内温暖的香气和那个让他方寸大乱的人。
公寓里瞬间只剩下沈星辞一个人，和他满手未曾散去的、为某人特调的精油香气。
沈星辞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还残留着对方体温和油渍的掌心，又抬眼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最初的错愕过后，一丝极慢极深的笑意，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荡开的涟漪，逐渐从他眼底漾开，蔓延至唇角。
他轻轻收拢手指，仿佛握住了某个呼之欲出的秘密。
————
而门外，楼梯间里。
谢恒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刚打完一场极限拳赛。
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胸腔，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他抬起那只刚刚被温柔对待过的手腕，上面还残留着精油的滑腻和那人的温度，那复杂的香气顽固地钻入他的鼻腔，萦绕不散。
刚才那一瞬间汹涌而来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冲动和渴望，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措。
他完了。
他好像不止栽了。
而且……还彻底沦陷了。
为那个带着满身花香，温柔又狡黠，一点点蚕食了他所有防线的小混蛋。
谢恒之把滚烫的脸埋进冰冷的掌心。
————
谢恒之在冰冷的楼梯间里不知呆了多久，直到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他长时间不动而熄灭，将他吞没在黑暗里。
心脏依旧擂鼓般狂跳，手腕上残留的触感和香气像烙印一样灼人。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沈星辞刚才仰头看他时那双清澈的眼睛，微张的、带着油光的唇，还有自己那荒谬又强烈的冲动。
抱他？
自己怎么会产生这种念头？
对一个男人？
对那个吵吵嚷嚷、满身花香、总是用各种奇怪条款和笑容算计他的小租客？
谢恒之用力抹了把脸，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甩出去，但徒劳无功。
那人的一颦一笑，生气时瞪圆的眼睛，得意时翘起的嘴角，专注摆弄花草时温柔的侧脸，甚至怕打雷时苍白的脸色……
所有细节此刻都无比清晰地涌现出来，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他烦躁地低吼一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声控灯应声而亮，刺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眯起眼。
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需要冷静，需要离开这个充斥着那人气息的空间。
谢恒之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下了楼，漫无目的地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