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城,城主府内。
一名身穿锦缎华服、面皮白净的中年男子正阴沉着脸,听着下属关于城中税赋的汇报,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黄花梨木的桌面。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入门,单膝跪地禀报:“大人,府外有两人求见,自称是北境第一天府,摩云峰的弟子,说有要事……前来告状。”
“摩云峰?!”那中年男人像是被针扎了屁股,豁然从太师椅上站起,脸上的阴沉瞬间被惊疑和一丝惶恐取代。
北境第一天府!
这名头太大了,恐怕就算是城主都得礼让三分。
毕竟传闻中其宗门内长老级人物便有二十三位是战将级别,而像河洛城这样的大城,明面上的战将也不过三四人而已。
“快!快请!不,我亲自去迎!”
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堆起热情洋溢的笑容,快步向外走去。
片刻后,萧和与面色依旧苍白的任卫风被引至厅内。
萧和目光扫过这间厅堂和陈设,最后落在主位那中年人身上,并未立刻开口,而是先问道:“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现居何职?城主大人何在?”
那中年人脸上笑容不减,带着几分谄媚答道:“二位仙师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下官薛楷,暂代城主处理城中一应庶务。城主大人正在闭死关,全力冲击战将大圆满之境,实在无法亲自接待,还望二位仙师海涵。”
“薛大人。”
萧和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脸色一沉,语气转为严厉:“我二人此来,是为‘洛河神异’一事!此事祸乱百姓,荼毒生灵,连我摩云峰都已接到求助任务,为何尔等城主府竟不闻不问,坐视妖魔壮大至此?!”
薛楷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愣,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洛河神异?二位仙师是否有所误会?下官……下官只知洛河中偶有精怪作祟,吞食些许愚民,但气息弱小,于我这百万人口的大城而言,实属寻常,故而未曾……”
“弱小?寻常?”
萧和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提高:“若那河中妖魔已吞噬上千人命,实力暴涨至堪比战狂境界呢?!薛大人,莫非不知各城治安铁律——妖兽不得入城,入城必诛!如今你治下不仅进了妖兽,还是一头成长到三阶的凶物!你这官,是怎么当的?!”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薛楷:“更有甚者,已有百姓将诛妖任务下到我摩云峰!我这位任卫风师兄,半年前接下任务,至今重伤方归,险些陨落!你城主府,该当何罪?!”
薛楷听到“吞噬上千人”、“战狂境界”、“摩云峰弟子重伤”这些字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腰弯得更低,几乎要躬到地上,连连作揖:“竟有此事?!是下官失察!下官失察!请仙师息怒,息怒啊!”
他猛地转身,对着厅外厉声喝道:“来人!速去查探洛河情况,核实仙师所言!”
一名属下领命而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人便回来,恭敬禀报:“大人,经初步查探,洛河沿岸数个村庄确有异常,人口锐减,百姓间流传河妖食人之说……似与仙师所言……相符。”
薛楷一副恍然大悟又痛心疾首的模样,用力一拍大腿:“竟真让此獠成长至此!疏忽,天大的疏忽!”
他随即对那属下命令道:“立刻去西城大营,传我命令,让西城将军调拨人马,先行包围洛河相关河段,严加戒备,驻守一夜,观察动静,明日……不,待本官与二位仙师商议后,再定清剿方案!”
打发走属下,薛楷转回身,脸上又堆起那副谄媚的笑容,只是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二位仙师一路劳顿,又历经凶险,想必已是饥渴交加。不如先在府中用些便饭,稍事休息。待会儿,下官亲自陪同二位前往洛河岸边勘查,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摩云峰,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萧和与任卫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虑。
这薛楷的反应,看似积极,实则透着敷衍和拖延。
但眼下情况不明,城主闭关,确实需要借助官府的力量。
“也好。”萧和压下心中的疑虑,点了点头,“那便叨扰薛大人了。”
“不敢不敢,仙师肯赏光,是下官的荣幸!”
薛楷笑容满面,连忙引着二人向后堂走去,只是转身的刹那,他眼底那抹隐藏的阴鸷,又深了几分。
……
午时刚过。
精致的菜肴就摆满了紫檀木八仙桌,薛楷热情地招呼萧和与任卫风落座,亲自执壶斟酒。
“二位仙师,请,千万别客气!这些都是我们河洛城的特色,这‘清蒸银鳞鱼’、‘红烧赤蹄筋’,还有这‘玉髓羹’,都是难得的美味,对修行者也大有裨益啊!”薛楷笑容可掬,言语间极尽周到。
萧和与任卫风对视一眼,既来之则安之,便也举箸品尝。
酒过三巡,气氛似乎热络了些。
薛楷脸上泛着酒意的红光,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羡慕与自嘲:“唉,说起来,下官对二位这般仙宗弟子,真是羡慕得紧啊。翱翔九天,追星逐月,拥有移山倒海之力,寿元绵长,这才是真正的大自在、大逍遥。不像我,一届凡俗文官,手无缚鸡之力,从小便被测出毫无修炼资质,只能在这俗世泥潭里打滚,处理些鸡毛蒜皮的琐事,终其一生,也不过是黄土一抔罢了。”
他这番话情真意切,将一个无法修炼之人的卑微与向往表现得淋漓尽致。
任卫风伤势未愈,精神不济,只是默默吃着菜,闻言也只是淡淡应了句:“薛大人过谦了,治理一方百姓,亦是功德。”
萧和却心中微微一动。
他放下酒杯,看似随意地接话道:“薛大人何必妄自菲薄,文武之道,各有千秋。况且,大人对修行之事,似乎并非一无所知?方才提到的这几样菜,似乎都对滋养经脉有些微效果。”
薛楷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光,随即哈哈一笑,掩饰过去:“萧仙师慧眼!下官虽不能修行,但身处其位,总要多了解一些,也好与各位仙师打交道不是?说来,贵宗摩云峰更是我北境修士心目中的圣地,不知宗门内……是否都如二位这般年轻俊杰?像任仙师这般年纪,便有如此修为,实在令下官惊叹。”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回摩云峰,语气充满好奇,仿佛只是一个向往仙门的普通官员。
萧和心中那丝不对劲的感觉又隐约浮现。
一个“毫无资质”的文官,对修行菜肴的了解似乎过于精准了,而且对宗门内年轻弟子的修为水平,也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兴趣。
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顺着话头说道:“宗门内人才济济,任师兄自然是佼佼者。我辈弟子,大多还是以勤修苦练为主,师长们也常教导,道途漫漫,根基为重。”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并未透露具体信息。
“是极是极,根基为重!”
薛楷连连点头,又为二人布菜:“想来贵宗功法玄妙,资源丰厚,才能培养出如此多的青年才俊。不知二位在峰内,主要修行的是何种属性的功法?哦,下官只是好奇,听说有些功法修炼时,会有霞光相伴,或是寒气逼人,甚是神异……”
他问题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具体,虽然脸上依旧挂着谦卑的笑容,但那探究的意味,却让萧和心中的警铃微微作响。
就在萧和准备再次含糊应对时,忽然觉得一阵极其细微的晕眩感袭来,四肢开始发软,体内的战气与神力运转竟有些滞涩!
他猛地看向薛楷,只见对方脸上那谦卑热络的笑容未变,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冰冷与得意。
“薛大人,你这酒……”萧和想运功逼出酒力,却发现根本提不起力气,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
对面的任卫风情况更糟,他本就有伤在身,抵抗力更弱。
此刻已经伏在桌上,人事不省。
薛楷缓缓放下酒杯,好整以暇地看着挣扎的萧和,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仙师怎么了?可是这‘醉仙酿’后劲太大了?放心,只是让你们好好睡一觉……等到了‘圣教’祭坛,自有你们发挥作用的时候。”
“你……果然……”萧和想质问,想动手,但强烈的昏沉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最后的意识。
他手指无力地松开,试图抓住的酒杯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随后他便彻底陷入黑暗,不省人事。
薛楷看着倒在桌上的两人,脸上的笑容彻底收敛,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他轻轻击掌,两名心腹悄然入内。
“把他们带下去,投入水牢。”
他淡淡吩咐道,目光扫过萧和腰间的任务木牌,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