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这东西,像水一样,灌满了也就那么回事了。陈诺在那种被技术碾压的窒息感里泡了太久,脑子反而被泡得清醒了点,或者说,是麻木了。跟那个刀枪不入的数据库入口死磕,他感觉自己就像古代攻城的士兵,对着包了铁皮的城门一遍遍撞木,除了把自己震得头晕眼花、胳膊脱臼,屁用没有。
赵建国那番关于“更大秘密”的话,像根细针,在他几乎停滞的思维沼泽里,轻轻扎了一下。
不对,不能这么硬来了。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因为久坐而有些踉跄。他走到白板前,不是看那串乱码,而是盯着自己之前记录下来的、发现那个幽灵入口时的原始日志片段。那些“0”和“1”组成的冰冷记录,像是一条干涸的河床,他之前只盯着河床本身(入口),却忽略了河水流过时,在岸边可能留下的其他痕迹。
他回到电脑前,关掉了那些还在徒劳尝试破解的暴力程序窗口。屏幕瞬间清爽了不少,只剩下那个入口的监控界面,像一只沉默的眼睛。
他得换个思路。既然门打不开,那就看看,上次那个“幽灵”(非叶炜的访问者)是怎么进去的?它开门的时候,除了门锁转动,有没有留下点别的什么?比如……脚步声?或者,开门时带起的微风,吹动了旁边的什么?
他开始重新调取叶炜电脑系统,在那个幽灵访问入口的精确时间点前后,所有的、哪怕是看似最无关紧要的系统活动记录。
这又是一项极其枯燥、需要极致耐心的活儿。他不再关注加密协议本身,而是去分析那些被绝大多数人忽略的“噪音”——系统后台服务的微小波动、内存缓存的异常分配与释放、硬件驱动层那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响应延迟、甚至是被记录下来的、极其短暂的电源微波动……
他把自己的感知放到最大,像一台高灵敏度的地震仪,试图从一片混沌的背景噪音里,捕捉到那一丝非自然的、规律的震颤。
时间再次缓慢流逝,但这一次,陈诺的心境不同了。不再是那种对着铜墙铁壁猛撞的暴躁和绝望,而是一种更沉静的、近乎狩猎般的等待和搜寻。他知道,对手再高明,只要它行动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区别只在于,这痕迹有多细微,多容易被忽略。
眼睛依旧干涩,脖子依旧僵硬,但他眼神里那簇几乎熄灭的火苗,似乎又重新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光。
他编写了新的脚本,不再攻击,而是监听和记录。脚本像无数只微小的触须,伸向系统日志的每一个角落,专注于那个特定时间窗口内的任何“不和谐音”。
突然,一个脚本的警报标志,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系统服务日志里,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陈诺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放大了那个日志文件。里面记录着一段极其短暂、通常在系统高负载时才会出现的、关于无线网卡底层驱动处理特定类型数据包的微小延迟。
这个延迟本身微不足道,几乎可以归因于系统偶然的卡顿。但它的时间点,与幽灵访问数据库入口的起始时间,高度吻合,精确到毫秒级。
而且,这种类型的数据包延迟,通常与接收或发送特定频率的、非标准协议的背景同步信号有关。这种信号,不是为了传输大量数据,更像是一种……握手?或者心跳确认?
陈诺感觉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像是终于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里,看到了一串几乎被风沙抹平的、但确实存在的足迹。
这不是钥匙,这甚至不是直接指向入口的线索。
但这可能是一张……地图的一角。
一张关于那个“幽灵”如何与这个隐藏数据库建立连接的技术地图。
他立刻开始追踪这个无线信号的更多痕迹。它在系统日志里只出现了那短暂的一瞬,随即消失,仿佛从未存在。但就是这一瞬间,像黑暗中划过的火柴,虽然微弱,却指明了可能存在线索的方向。
“头儿……”陈诺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他转过头,看向不知何时又站在他身后的林深,“有……有点不一样的东西了。”
他没有说找到了突破口,那还太早。
但他眼里那点微光,在这片技术的黑暗里,顽强地亮着。
仿佛在说: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