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符箓坊以近乎野蛮的方式,用价格战的屠刀将百宝符箓堂斩落马下,此事在短短数日之内,便如一阵狂风,席卷了整个青云宗外坊及周边区域。
“价格屠夫”之名不胫而走,但伴随的并非全是恶名。
在底层的散修和小型佣团队伍中,陆衍和他的符箓坊几乎成了“性价比”的代名词。
尤其是那“限时特价”与“饥饿营销”的方式,在被大家添油加醋下,传得是神乎其神。
符箓坊的院落里,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
陈小凡走路来都是左摇右摆,好不神气,昔日那份怯懦自卑模样被一种扬眉吐气的自信而取代,虽然依旧对陆衍和柳芸他们有点怯懦,但在处理坊务和对外销售时,已隐隐有了独当一面的架势。
他甚至开始自发地记录不同顾客的偏好,尝试着进行更精细的客户区分。
柳芸依旧清冷,但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愁容却淡去了些许。
她不再仅仅满足于完成陆衍交代的制符任务,开始主动钻研那基础符箓优化方案中,关于其他低阶符箓的改良思路,尤其是对那成功率极低的“金光盾符”,投入了更多的心力。
自产符纸均匀稳定的灵力传导特性,让她看到了一丝提升成功率的可能。
符箓坊内变化最大的,反而是赵德柱。这个老修士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虽然嘴上依旧偶尔抱怨“劳累”,但对后院那“造纸作坊”却比谁都上心。
他甚至凭借自己多年的经验,摸索出几种不同树皮混合捣浆,还能略微提升符纸韧性的小技巧,像献宝似的告诉陆衍。
那点曾经熄灭的、对技艺和价值的追求,似乎在这绝境逢生中,被重新点燃了一丝火星。
陆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微动。
这就是“内卷”的另一面吗?在生存压力与明确激励下,个体潜能的激发与组织活力的迸发。
他默默调整着管理策略,开始给予陈小凡更多的决策空间,与柳芸探讨更深的技术问题,对赵德柱偶尔提出的“经验之谈”也给予肯定和尝试。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午后,一位不速之客踏入了符箓坊略显破旧的门庭。
来人是一位中年修士,他身着不起眼的灰色长袍,面容普通,气息内敛,修为约在炼气七八层左右,不算很高,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冷静,带着一种审视的味道。
他没有像普通顾客那样打量符箓,而是目光扫过整个院落,在忙碌的陈小凡、静坐调息的柳芸以及后院隐约传来的捣浆声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了从石屋中闻声走出的陆衍身上。
“阁下便是陆衍,陆坊主?”
灰衣修士拱手,语气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度。
“正是在下,道友是?”
陆衍心中微凛,面上不动声色。
他从此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钱富贵那种商贾市侩的气息,更像是一种……秩序维护者或者说观察者的气质。
“在下姓韩,‘修真反垄断联盟’下属,南疆区域的一名观察员。”
灰衣修士直接表明了身份,同时递过一枚非金非玉、刻着复杂天平纹样的令牌。
修真反垄断联盟!
陆衍瞳孔微微一缩。
这个名字,在他接手段符箓坊之初,从一些零散的记忆和柳芸偶尔的提及中听说过。
据说是一个由几家大宗门牵头,意在维护修真界商业秩序,防止恶性竞争与市场垄断的组织。
权力可不小,但通常他们只会关注那些拥有一定规模、可能影响区域经济稳定的家族或商号。
像他们这种刚刚崛起的底层小符箓坊,按理说根本入不了对方的法眼才对。
“原来是韩观察员,失敬、失敬!”陆衍恭敬的接过令牌,触手微凉,神识略一探查便知不可能有假。
忙侧身让开,将对方请至屋内叙话。
小凡上茶!
这时柳芸他们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听到“反垄断联盟”几个字,脸色都是微微一变,眼中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这个组织的名头,对他们这些底层修士而言,那可是代表着绝对的权威和不可抗拒的力量。
石屋内,两人对坐。
韩观察员也没有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陆坊主近日手段,可谓石破天惊。
以雷霆之势击垮百宝符箓堂,更以首创‘套餐’销售、‘自制符纸’的手段,令这青云符箓坊起死回生,韩某实在是佩服啊。”
他的语气听不出褒贬,仿佛只是在陈述这样一个事实而已。
“韩观察员过誉了,陆衍忙到,我们青云符箓坊不过是为求个生机,不得已而为之的小伎俩。”
“小伎俩?”韩观察员微微一笑,那笑容却没什么温度,“陆坊主过谦了。
你这‘小伎俩’,可是搅动了整个外坊,甚至更远区域的低阶符箓市场格局。
据我所知,目前已有三家小型符箓作坊,因无法承受你掀起的降价风潮,而到了濒临倒闭的下场。”
陆衍心中一震,而面上却依旧平静道:“市场自有市场规律,优胜劣汰。
若只因无法适应市场变化,而归咎于先行者,这未免有失公允。
况且,在下并未违反任何坊市明令规矩。”
“确实,你手段虽然新颖,但也都在规则之内,这也是韩某为何今日前来沟通了解,而非直接下达禁令的原因。”
韩观察员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道:“联盟并非要扼杀创新,而是关注‘秩序’。
你的行为,短期内让低阶修士获益,但长期来看,若形成新的垄断,是否会损害更广泛的利益?
你自制符纸,是否意味着将来会彻底掌控上游原料,挤压其他符箓师生存空间?”
他的问题犀利而直接,直指核心。
陆衍心念电转,意识到这不是一次简单的问询,更像是一次评估,一次来自更高层级力量的审视。
他喝了口茶开口道:“韩观察员,在下以为,所谓垄断,在于利用优势地位,阻碍竞争,牟取暴利。
而我们青云符箓坊目前所做的,一是通过技术与管理创新来降低成本,二是通过模式创新来满足多元需求。
我们追求的,并非是垄断市场,而是通过提升自身效率,在竞争中生存并引领时代的变革。”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自制符纸,实乃被百宝符箓堂断供后的无奈自救之举,且工艺粗糙,产量有限,远不足以影响到原料的市场运营。
若要是联盟担心会形成新的壁垒,那在下愿在适当时候,有限度地公开部分改良符纸的基础思路,促进整体行业水平提升,这或许比单纯保护落后,更能维护长远的‘秩序’与活力,您说呢?。”
韩观察员静静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见过太多在面对联盟质询时,要么惶恐辩解,要么傲慢抵触的商家,像陆衍这样不卑不亢、思路清晰,甚至主动提出“有限度公开技术”以换取谅解和发展的,还真是第一个。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韩观察员心中暗道。
“有限度公开技术……”他重复了一遍,意味深长地看着陆衍,“陆坊主倒是好气魄。
你的意思,韩某明白了。联盟会持续关注青云符箓坊的发展。
希望陆坊主记住今日之言,莫要挑战联盟底线才好。”
他站起身,准备告辞。
走到门口,不经意地回头,说了一句:“对了,百宝符箓堂的钱富贵,昨日已向联盟递交了诉状,指控你有‘不正当竞争’、‘意图垄断’的意图。
此事,联盟会依法依规的调查。”
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离去,灰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坊市的人流中。
陆衍站在门口,目光深邃。
反垄断联盟的橄榄枝,带着试探与警告。而钱富贵的反扑,也如期而至。
真正的风雨,似乎才刚刚开始。
但他知道,这也意味着,他这只小小的蝴蝶,扇动的小翅膀,已经引起了某些大人物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