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槐坑上空，往日弥漫的瘴气与阴霾被一股无形的肃杀冲散，露出难得一见的、却冰冷如铁的青空。
焦屠依旧守在坑口，但独眼已不再仅仅盯着远方。
他微微侧身，余光扫向身后坑底的方向，布满老茧的手指在断刀刀柄上无意识地摩挲。
他能感觉到，坑底那两股纠缠、对抗又诡异共存的气息，正在发生某种质变。
一股更加深沉内敛，如即将喷发的火山；另一股则如历经淬火的精钢，虽仍显稚嫩，却多了一种破茧而出的锐利。
来了。
他心中默念。
几乎在他念头落下的瞬间，远方的天际线上，流光再现。
不是几点，而是一片！足足二十余道流光，如同迁徙的金属鸟群，带着整齐划一的灵压，撕裂云层，朝着鬼槐坑疾驰而来！为首之人，依旧是那青袍巡查使，但其身旁，多了两名身着银白符文战甲、气息赫然达到金丹巅峰的修士！身后跟随的，清一色金丹初期、中期，身着制式法袍，手持统一制式的、闪烁着禁锢灵光的锁链与长戟。
天机阁“强制征收队”！真正的精锐！
队伍在坑口外五百丈处停下，悬空列阵。
银白色的战甲在日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如同一堵移动的金属城墙。
肃杀之气凝如实质，压得下方山林寂静无声，连风声都仿佛被冻结。
青袍修士上前一步，声音通过扩音法阵，如同滚雷般碾过天际：
“陆衍！天机阁‘执戟卫’在此！最后通牒，立刻开放鬼槐坑，交出上古禁物，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声浪滚滚，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与毁灭意志。
坑口，焦屠独眼眯起，断刀缓缓抬起，刀尖遥指对方阵列，嘶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对方的声浪：
“要打便打，废话真多。”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
一道暗金色的流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陨星，自深不见底的鬼槐坑中冲天而起！流光敛去，陆衍的身影悬浮于焦屠身前，玄色衣袍在激荡的气流中猎猎作响。
他面色平静，暗金色的瞳孔扫过天机阁的阵列，如同在看一群待宰的牲畜。
他的气息，不再是之前的深不可测，而是毫不掩饰地释放开来！金丹后期！而且绝非普通的金丹后期，那凝练如实质的威压，混杂着锁灵镜特有的、禁锢规则的冰冷意蕴，让对面两名金丹巅峰的银甲修士脸色都微微一变！
“束手就擒？”陆衍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漠然，“就凭你们这些……看门狗？”
“狂妄！”一名银甲修士怒喝，手中银戟直指陆衍，“结‘天罗地网阵’！拿下此獠！”
二十余名金丹修士齐声应和，声震四野！他们手中锁链与长戟灵光大盛，无数道银白色的符文锁链如同活过来的巨蟒，从四面八方交织成一张覆盖天地的大网，带着禁锢灵力、封锁空间的恐怖威能，朝着陆衍与焦屠当头罩下！同时，两名银甲修士与青袍巡查使身影晃动，成品字形，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扑陆衍！
天罗地网，绝杀之局！
陆衍眼中闪过一丝讥诮，甚至没有动用锁灵镜。
他只是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笼罩而来的银色巨网，虚虚一握。
“碎。”
言出法随！
那由二十余名金丹修士合力布下、足以困杀同阶修士的“天罗地网”，在陆衍这轻描淡写的一握之下，如同被无形巨力碾过的琉璃，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无数符文锁链寸寸断裂，灵光溃散，整张巨网尚未完全落下，便已轰然崩塌！
反噬之力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那些结阵修士胸口！
当下便有七八人口喷鲜血，气息萎靡地从空中坠落！
“什么？！”
两名银甲修士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眼中充满了骇然！他们料到陆衍强，却没想到强到如此离谱的地步！徒手捏碎天罗地网阵？这简直是怪物！
就在他们心神剧震的瞬间——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名青袍巡查使的身侧。
是焦屠！
他仿佛早已计算好了一切，在那巨网破碎、众人心神失守的刹那，发动了致命一击！断刀没有任何灵光，只有一股凝聚到极致的、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惨烈杀意，如同毒蛇出洞，直刺青袍巡查使的肋下！
快！准！狠！
青袍巡查使亡魂大冒，护体灵光瞬间激发到极致，一面古朴的盾牌法器自动浮现挡在身侧！
“噗——嗤！”
断刀如同热刀切油，先是轻易撕裂了护体灵光，紧接着毫无滞涩地穿透了那面品质不俗的盾牌！刀尖带着一蓬滚烫的鲜血，从青袍巡查使的前胸透出！
焦屠手腕一拧，拔刀，后撤，如同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青袍巡查使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尸体无力坠落。
一击，毙命！
直到此时，那两名银甲修士才反应过来，惊怒交加：“你敢！”
“杀了他们！”另一名银甲修士咆哮，银戟横扫，一道半月形的恐怖刃光撕裂长空，斩向焦屠！同时，他身旁的同伴双掌推出，磅礴的灵力化作两只巨大的金光手掌，如同山岳般压向陆衍！
陆衍面对那足以开山断江的金光巨掌，不闪不避，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拳轰出。
暗金色的拳罡凝如实质，拳锋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低沉的嗡鸣。
“轰！！！”
拳掌相交！
没有僵持，只有碾压！暗金拳罡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轰碎了金光巨掌，余势不减，狠狠砸在那名银甲修士的胸膛上！
“咔嚓！”
胸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银甲修士如同被太古蛮牛正面撞中，喷出的鲜血中夹杂着内脏碎片，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撞塌了远处一座小山头，生死不知。
几乎在同一时间，焦屠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最后那名挥舞银戟的修士身后，断刀带着死亡的阴影，抹向他的脖颈！
那修士骇然转身，银戟回防，却已慢了半拍！
眼看就要身首异处——
一道乳白色的光芒，如同划破战场的流星，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了那势在必得的断刀刀侧！
“叮！”
一声清脆的鸣响。
焦屠只觉得刀身传来一股柔和却坚韧无比的力量，将他这必杀一刀带偏了半分！刀锋擦着那银甲修士的脖颈掠过，只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
焦屠独眼猛地看向光芒来处。
坑口边缘，陈小凡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
他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也不算强盛，但身姿挺拔，眼神沉静。
他伸出的右手食指指尖，一缕乳白色的星辉缓缓收敛。
他没有看焦屠，也没有看那名侥幸逃生的银甲修士，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落在悬浮半空的陆衍身上。
“够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杀戮，解决不了根本。”
陆衍缓缓收回拳头，看都没看那名被他重创的银甲修士，暗金色的瞳孔转向陈小凡，带着一丝玩味，一丝冰冷。
“哦？那你的‘平衡’之道，打算如何解决？”
陈小凡深吸一口气，迎着陆衍的目光，毫不退缩。
他抬起手，指向那些残余的、面带惊恐的天机阁修士，指向这片狼藉的战场，更指向那看不见却无处不在的“收割”体系。
“让他们回去。”
“告诉天机阁，告诉那些‘收割者’。”
“这片土地，这些人，不再是任由他们宰割的牲畜。”
“债务，我们不认了。”
“若要战……”
他顿了顿，体内那团星云道基缓缓旋转，散发出一种虽不强大，却充满生机与不屈的意念。
“……我们，奉陪到底。”
乳白色的星辉自他体内自然流淌而出，虽不耀眼，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带着一种迥异于锁灵镜冰冷禁锢的、温暖而坚定的力量。
幸存的十余名天机阁修士看着坑口那个少年，看着他身上那从未见过的、与上古禁物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星辉力量，又看了看那个如同魔神般悬浮空中的陆衍，以及那个手持断刀、煞气冲天的独眼汉子，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青云城，都是些什么怪物？！
不知是谁第一个崩溃，发喊一声，掉头就跑。
如同瘟疫传染，残余的天机阁修士瞬间作鸟兽散，仓皇逃离这片如同魔域的土地，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收拾。
转眼间，青空之下，只剩下陆衍、焦屠，以及坑口边缘的陈小凡。
焦屠收刀，独眼复杂地看了一眼陈小凡，沉默地退到陆衍身后。
陆衍缓缓落下，站在陈小凡面前，两人相距不过数尺。
“妇人之仁。”
陆衍评价，语气听不出喜怒。
陈小凡平静地回视：“我只是选择了我认为对的方式。
杀光他们，除了激化矛盾，引来更疯狂的报复，还能得到什么？”
“得到清静。”
陆衍冷冷道，“以及……警告。”
“用恐惧维持的秩序，终将被恐惧反噬。”
陈小凡摇头，“我的道，不在毁灭，而在新生。”
陆衍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扯了扯嘴角。
“随你。”
他转过身，望向天机阁修士逃离的方向，目光仿佛已穿透虚空，看到了那更高层面的敌人。
“不过，记住你今天的选择。
下次，我不会再因为你那可笑的‘平衡’而留手。”
陈小凡看着他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我不会让你有‘留手’的机会。”
他需要更快地变强，强到足以用他的方式，去守护，去改变。
青空之下，血迹未干。
初阵已毕，星芒初露。
理念之争未休，前路依旧漫漫。
但至少，他们向着那牢笼之外，迈出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步。
陆衍的声音随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期待的冰冷：
“走吧，废物。”
“该回去，准备‘还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