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驴子最终彻底哑火,是在距离帝景苑不到两条街的一个偏僻岔路口。
电量格完全熄灭,无论林烨怎么拧动转把,它都只是发出几声细微的“滴答”声,再无反应。雨更大了,泼天盖地,砸在车身上,砸在林烨的头盔上,噼啪作响。街道空旷,偶尔有汽车高速驶过,轮胎碾过积水,溅起一人多高的水墙,呼啸而去。
林烨沉默地下了车,将电驴子推到路边一个勉强能遮点雨的公交站台旁,锁好。然后,他摘下沉甸甸的头盔,挂在车把上,准备步行回去。
他住的地方,是城市另一头的老旧筒子楼,距离这里,至少十公里。
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暴烈。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一种声音,就是这铺天盖地的雨声,冲刷着一切,也掩盖着一切。
就在他走出公交站台,准备踏入那片雨瀑时,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前方,十字路口拐角处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滑出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它停在那里,像一头蛰伏在雨夜中的巨兽,车身光洁如镜,任凭暴雨冲刷,纹丝不动,透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静与压迫。
紧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
一辆接一辆的黑色轿车,从不同的方向,缓缓驶出,安静地停泊在街道两侧,将他所在的这个公交站台,以及前后近百米的道路,完全封锁。
没有鸣笛,没有喧嚣,只有轮胎压过积水路面时,那种低沉而稳健的摩擦声。
所有的车,都是统一的黑,统一的那种经过特殊改装的厚重感。它们静静地停在那里,车灯熄灭,像一群沉默的乌鸦,收敛了翅膀,在等待什么。
林烨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黑硬的短发流下,流过额头,流过眉眼,流过刚毅的下颌线。他看着这一幕,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眼睛,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幽深,像是两口古井,映不出丝毫光亮。
最前方那辆奔驰的后车门打开了。
一把巨大的黑色雨伞率先伸出,“嘭”一声撑开,挡住了倾泻而下的雨水。
然后,一个穿着黑色中式立领制服,身形魁梧、面容精悍的中年男人,躬身从车里钻了出来。他站在伞下,目光如电,瞬间就锁定了公交站台旁,那个浑身湿透、显得有几分落魄的外卖员。
中年男人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激动,有敬畏,有难以置信,最终都化为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不顾身后手下递来的另一把雨伞,就那么一步踏出了伞盖的范围,任由狂暴的雨水瞬间将他价值不菲的制服浇得透湿。
他大步流星,走到距离林烨五步远的地方。
然后,在身后所有手下震惊、茫然,却又不敢有丝毫质疑的目光注视下——
“噗通!”
一声闷响。
魁梧的中年男人,直接双膝一曲,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冰冷的、积满雨水的柏油路面上。
雨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膝盖。
他抬起头,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庞流淌,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望着眼前这个穿着外卖服,脸颊还带着红肿指印的年轻人,声音带着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嘶哑地开口:
“龙…首领……”
“您…您该回来了。”
“家里…需要您坐镇。”
他的头深深低下,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地面的积水。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以及这个男人跪在雨中,那一声压抑着无数惊涛骇浪的、颤抖的呼唤。
林烨低头,看着跪在雨地里的男人,看了几秒钟。
他的眼神,依旧是那片沉静的深海。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迈开了脚步。
他没有去扶那个跪着的男人,也没有看那些停泊在雨中的黑色车队,只是平静地,从男人身边走了过去。
步履稳定,踏破一路水花,径直走向那辆最先停下的,打开着车门的黑色奔驰。
跪在地上的男人,直到林烨的身影越过自己,才猛地反应过来。他立刻起身,也顾不上浑身湿透和膝盖的泥水,快步跟上,抢在林烨之前,用手护住车门顶框,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
林烨弯腰,坐进了车内干燥、温暖、散发着真皮与檀香混合气息的后座。
男人轻轻关上车门,然后才绕到另一侧,恭敬地坐进了副驾驶位。
所有停泊的黑色轿车,几乎在同一时间,无声地发动了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