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丈原,建兴十二年(234年)深秋。
暮色渐沉,西风卷着枯叶掠过荒野。
竟再无缘提师北伐...
白发被风拂乱,诸葛亮凝视着猎猎翻卷的克复中原帅旗,喉间溢出一声轻叹。
旌旗上的金线仍映着落日余晖,恍若当年隆中对策时眼底燃起的光。
脚步声碾碎落叶。
天意茫茫,为何待我如此...
话音未落,羽扇从他指间滑落,轻轻坠在李福面前。
轮椅上的身影向后倚靠,再无动静。
丞相!!!
李福泣血般的呼喊引来人潮,众人压抑着悲痛围跪在轮椅四周,无人敢放声痛哭——杨仪已严令秘不发丧,以防动摇军心,更防敌军趁机来犯。
都起来...丞相只是睡了...杨仪强忍泪意,推着轮椅缓缓离去。
...
成都城内,噩耗传来,举朝震动。
刘阿斗闻讯后更是惶然无措。
更令人扼腕的是,诸葛亮遗孀黄氏当夜便随夫而去,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其独子诸葛詹又因父母双亡的打击高烧昏迷——诸葛亮本就子嗣艰难,早年曾过继兄长诸葛瑾之子诸葛桥为嗣。
??可惜天不佑诸葛桥,他未能等到父亲离世便先走一步。
??所幸老天垂怜,年近五旬的诸葛亮终得亲生子嗣,乃是一对龙凤胎:兄长名唤诸葛詹,胞妹唤作诸葛淉。
??此时床榻间躺着个八岁男童,双目紧闭,面颊通红,额头烧得滚烫。
太医搭脉沉吟,眉间紧蹙,显然病势棘手。
??良久,太医收回手沉吟不语。
??怎样?问话的是个圆脸男子,近来消瘦许多,正是蜀汉天子刘阿斗。
??太医支吾难言,惹得刘阿斗勃然大怒:混账!说话!
??臣……实在无能为力。太医伏地请罪,只能期盼诸葛公子吉人天相……
??这分明是要听天由命!刘阿斗气得挥手赶人,却未治其罪——若换作暴君,这太医早该人头落地。
??陛下保重。张皇后温声劝道,丞相新丧,朝局动荡,您若再有闪失,大汉危矣。
??朕岂不知?刘阿斗捶案长叹,可相父就剩这点骨血!若连詹儿都保不住,叫朕如何面对相父在天之灵?
??正焦灼间,太监悄声来报军情紧急。刘阿斗左右为难,张皇后主动照看,他这才忧心忡忡离去。
??屋内只剩张皇后、诸葛淉姐弟与侍从,寂静中只闻更漏声声。
诸葛攀是诸葛桥唯一的血脉,年仅五岁。
诸葛亮与夫人相继离世,膝下三子俱成孤雏——两位八岁,一位五岁。
夜色深沉。
张皇后轻拍着打瞌睡的诸葛攀,嘱咐宫女照看诸葛詹,柔声道:果儿,随本宫去安歇罢,这里有宫人照应。
诸葛淉垂首不语,半晌才道:我要守着阿兄,今夜他必会醒来。
好孩子...张皇后欲再劝。
却见小女娃倔强地咬着唇,便轻轻叹息,叮嘱宫人好生照料,抱着幼童离去。
望着榻上生死未卜的诸葛詹,张皇后暗忖:若真有不测,至少要将这五岁的养孙抚养成人,也算是给诸葛丞相留个香火。
三更时分,困意终于战胜了八岁孩童的坚持。连日来的变故让诸葛淉心力交瘁,最终伏在榻边沉沉睡去。
恰在此时,昏迷多时的少年睫毛轻颤。
竟是穿越...诸葛詹喉间溢出微不可闻的叹息。
【叮——系统激活中...】
【晨光透窗,抚过女童的面颊。
诸葛淉倏然惊醒,懊恼地攥紧衣角——明明要守着兄长,自己反倒睡着了。
醒了?再睡会儿罢。清亮的童音响起。
女童茫然发现本该卧病的兄长此刻却端坐在她昨夜的位置上,而自己竟躺在床榻间。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诸葛淉揉着惺忪睡眼,额前那撮不听话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我昨晚就退烧了。诸葛詹伸手理了理妹妹翘起的刘海,看你趴在床边睡得熟,就把你抱到床上来了。
经过整夜的记忆融合,这位来自未来的灵魂已经完全适应了新的身份。他望着眼前与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妹妹,眼神温柔。
哥哥真的好了?
诸葛淉突然瞪大眼睛,踮起脚尖就要往兄长额头探去。诸葛詹配合地低下头,任那双小手在自己额前摸索。
烧真的退了!小姑娘雀跃地扑进兄长怀里,声音却突然哽咽,我就知道...就知道哥哥会好起来的...
父母接连离世的阴霾还未散去,八岁的少女将所有不安都寄托在唯一的血脉至亲身上。此刻她死死攥着兄长的衣襟,泪水浸透了前襟。
诸葛詹轻抚着妹妹颤抖的脊背,来自成年人的灵魂让他更懂得宣泄情绪的重要。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掌心不断描绘着幼妹单薄的背脊。
出什么事了?
急促的脚步声伴着珠帘碰撞声,张皇后提着裙摆闯进内室。待看清相拥的兄妹,她悬着的心才落回原处——方才远远听见哭声,还以为是...
察觉有人到来,诸葛淉慌忙从兄长怀里挣脱,泛红的耳尖暴露了她的羞赧。诸葛詹用指腹拭去她腮边泪珠,转身对张皇后行礼。
请皇后娘娘恕罪,是臣吩咐宫人不要惊扰圣驾。昨夜醒来时见龙体已安,实在不敢夤夜惊动。
皇后见诸葛詹如此明事理,不禁苦涩一笑:小谦儿,你昏迷不醒的这些时日,皇上整宿翻来覆去睡不着。
是我想得不周到了。诸葛詹闻言显出愧色。
快别这么说,你也是心底纯善。皇后轻轻摆手,转头吩咐宫人:速传御医过来。
虽说诸葛詹瞧着一如常人,但皇后丝毫不敢大意,毕竟这位的身份实在特别。
诸葛詹自己也很清楚,唯有御医诊过脉,众人方能真正安心。
不多时,御医们鱼贯而入。听闻诸葛詹突然好转,众人都觉不可思议,纷纷前来一探究竟。
要知道昨日你们几乎都断定诸葛詹药石无灵,路上还担心是回光返照呢。
其实御医们诊断得并不差,原本的诸葛詹确实没了气息,如今醒来的早已换了个人。
禀娘娘,诸葛公子确实脉象平稳,厥疾已愈。
皇后这才宽下心来,展颜道:快,快去请皇上来。
娘娘,还是微臣前去觐见为宜。诸葛詹提议道。
什么娘娘不娘娘的,叫本宫一声姐姐便是。皇后笑着打断。
原来这位张皇后乃是张飞长女,张飞与诸葛亮平辈论交,两家子女自然同辈相称。
况且刘阿斗向来尊诸葛亮为相父,这相父也是父亲。
论情论理,诸葛家兄妹与刘阿斗夫妇确是同辈。
这...诸葛詹略作迟疑,终是改口:是,皇姐。
这才像话。皇后笑意盈盈,一手一个拉着兄妹俩,走,带你们去见皇上,他若知道小谦儿痊愈,不定多欢喜呢。
虽说平辈相称,但年岁着实悬殊。刘阿斗年方廿八,皇后所生公主都与诸葛兄妹同龄,此时牵着两个总角孩童,倒也自然。
诸葛詹虽内藏成年心智,正因如此才任由皇后牵着手,这般举止才符合八岁稚子的模样。
初临此世,双亲俱丧,诸葛詹行事格外谨小慎微。
不消片刻,皇后便引着兄妹二人来到宫中一处书斋模样的殿宇。
刘阿斗坐在案前紧锁眉头,手中的奏章让他烦闷不已,连三人进殿都未察觉。
陛下,小詹身子已大好了。张皇后轻声唤道。
刘阿斗猛然抬头,瞧见活蹦乱跳的诸葛詹,圆脸上顿时绽开笑容。他灵活地挪动着胖乎乎的身子,蹲在诸葛詹面前细细端详。
可请太医诊过了?
太医说已无大碍。张皇后答道。
刘阿斗却板起脸:既如此更该好生将养。
见皇后语塞,诸葛詹连忙解围:是臣执意要来,请陛下莫要责怪皇后姊姊。
这声让张皇后心头一暖。
刘阿斗却较真起来:既唤皇后姊姊,为何唤我这般生疏?
这...诸葛詹挠头,叫皇兄也不妥吧?
少年天子如今不过二十出头。当年 ** 驾崩时,他尚是个半大孩子,全赖相父诸葛亮悉心教导。如今对着恩师幼子,自然格外亲厚。
要不...胖哥?诸葛詹灵机一动。
刘阿斗愣住,张皇后却忍不住笑出声。
罢了罢了。刘阿斗摇头笑道,胖哥就胖哥。
见天子这般纵容,诸葛詹胆子更大了,冲着张皇后促狭地唤道:胖嫂。
张皇后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张皇后原本面带浅笑,听到这句话突然睁大双眼,仿佛被人扼住咽喉,笑意瞬间凝固:什么胖嫂?还叫我皇后姐姐?
这可不行!刘阿斗立刻板起脸:朕是胖哥,你自然就是胖嫂,就这么说定了。
闲谈过后,刘阿斗对诸葛兄妹说:小詹、果果,你们先去歇息吧。
兄妹二人向帝后行礼告退,在宫人引领下离去。
待二人走后,帝后二人收起笑容。
所谓胖哥胖嫂的玩笑,不过是他们为了安抚这对失去双亲的兄妹而演的一出戏。正值诸葛亮病逝之际,前线战事未了,若不是为了宽慰两个孩子,刘阿斗根本无心说笑。尤其案头那两份奏折,更令他愁眉不展。
陛下,可是前线军情有变?心思细腻的张皇后看出丈夫的忧虑。
虽是张飞之女,张皇后却继承了母亲的聪慧与温婉。她一见刘阿斗神色便知又遇难题。
刘阿斗揉着太阳穴,杨仪与魏延先后上奏,互相指控对方意图谋反投敌。
陛下以为如何?皇后问道。
朕如何得知?刘阿斗叹息,前线距成都千里之遥,单凭奏章怎能辨明谁是谁非?
刘阿斗虽为仁君,却非治世之才。诸葛亮骤逝,他又缺乏理政经验,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束手无策。
陛下,丞相临终前可有交代?张皇后突然问道。
刘阿斗回忆道,李福带回消息,相父指定蒋琬接任,而后是费祎,再往后便未提及。
既然蒋琬是丞相选定之人,陛下何不召他问策?
刘阿斗眼前一亮,当即传令:来人,宣蒋琬进宫。
蒋琬恭敬跪拜行礼:微臣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刘阿斗抬手示意:爱卿平身。随即转头对侍从道:给蒋卿看座。
蒋琬再次施礼:谢陛下隆恩。这才端正入座。
这位蒋琬,正是诸葛亮生前任命的留府长史。
所谓丞相府长史,实为相府总管。
而留府长史一职,专司在诸葛亮离京时坐镇丞相府。
每当诸葛亮领兵出征,蒋琬便留守成都总理政务,兼管军需调度,足见诸葛亮对其倚重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