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宜修带着点心去养心殿，皇上看奏折，宜修也没吵他，只是默默端来了一杯茶。
“今日你怎么有空过来？不守着福惠了？”见她来了，皇上没有抬头，看着奏折问道。
“福惠有贵妃看着，臣妾放心。今日，臣妾是来告诉皇上好消息的。”
“好消息？”皇上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朱笔，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又有什么好消息？”
“敬妃有孕了，算算日子，已有月余。”宜修浅笑着上前，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欣喜。
“敬妃？她又有了？”皇上眼中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漾开真切的笑容，连眉梢都染上了暖意，“此话当真？没弄错？”
“自然是真的。”宜修点头，语气笃定，“今早已经请太医来诊过脉，脉象平稳有力，确是喜脉无疑。”
“好啊！好得很！”皇上站起身，踱了两步，难掩笑意，“近来宫里妃嫔接二连三有孕，这是祥瑞之兆，是皇家的福气！”他看向宜修，语气愈发愉悦，“传朕的旨意，赏敬妃百年老山参两支，再将朕书房那套紫檀木嵌玉婴戏图摆件送去咸福宫，让她看着图个欢喜。咸福宫的份例加倍，再添两名有经验的嬷嬷专司照料，务必让她安心养胎，不许出半点差池。”
宜修屈膝应下，“皇上体恤，敬妃定能感受到这份恩宠。只是……”她话锋微顿，似有顾虑。
“只是什么？”皇上看向她。
“臣妾看她今日情绪不高，便询问她所为何事。”宜修语气平和，目光落在皇上脸上，捕捉着他细微的神色变化。
“她……说什么了？”皇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想起那日硬闯咸福宫的场景，喉结动了动，语气里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心虚。
“敬妃说近来总惦记着家里病重的父亲，日夜挂心，所以心绪难宁，连带着胃口都差了些。”宜修如实回话，没提半句关于侍寝的委屈。
“她父亲患病的消息朕也知晓，只是宫规在前，不好破例。”皇上轻咳一声，避开宜修的目光，又追问了一句，“除了这个，没说别的吗？”
“没有。”宜修轻轻摇头，语气里带着点叹惋，“她性子本就内敛，受了委屈也不爱多说，只抱着弘晧默默垂泪，倒让臣妾看着心疼。太医说她这是郁结伤了脾胃，若总这么惦记，怕是对腹中龙胎不利。毕竟这孩子来得不易，皇上也盼着能安稳降生不是？”
皇上沉默片刻，想起敬妃往日的恭顺，再对比那日她红着眼推拒的模样，心里的那点霸道也松动了些，“罢了，传苏培盛，派章弥去她家里瞧瞧，带些对症的药材，再让她兄长写封家书，细细说说病情，别让她在宫里瞎琢磨。”
三日后，苏培盛带着信和赏赐去了咸福宫。看着信中兄长的宽慰，说父亲好了很多，敬妃心里也舒坦了不少。轻抚小腹，心里那团憋了许久的郁气，似是随着这封信，终于散了些。
这时，宫人又捧着皇上赏赐的百年老山参和紫檀嵌玉摆件进来，敬妃看着那些华贵的物件，没了先前的麻木，只轻轻道了句谢皇上恩典。或许皇上的体恤来得迟，或许这宫里的暖意总掺着凉，可此刻父亲安稳，孩子在侧，她竟也觉得，这日子好像能再熬一熬了。
“敬妃最近的精神好些了吗？”景仁宫里，宜修捏着个绣着玉兔的小布偶，轻轻晃着逗福惠笑，目光落在孩子笑呵呵的小脸上，随口向一旁问道。
苏郁坐在宜修的绣架旁，指尖捏着绣花针穿引彩线，闻言抬头笑了笑，“好多了，章太医去她家里瞧过，说她父亲服了药，病情稳当多了，家书也来了两封，她的心一安定，气色自然就好了。”她顿了顿，“只是这么些日子，皇上好像半步都没踏过咸福宫的门槛。先前赏了东西，添了份例，可亲自去探望，倒一次也没有。”
宜修晃布偶的手微顿，看着福惠抓着布偶蹬腿的模样，轻声道，“皇上许是还记着前些日子的别扭，又拉不下帝王的面子。不过敬妃如今心思在父亲和孩子身上，倒也未必在意这些。”
“话是这么说，可总归是份心意。”苏郁继续低头绣花，丝线在素色绸缎上织出朵浅粉的桃花，“等过两日我再去咸福宫，陪她多说说话，宫里的日子，有人陪着聊聊，总比独自闷着强。”
“你对她，还真的是特别些呢。”宜修晃着布偶的手一顿，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嗔。话音刚落，一个温暖的怀抱就从身后将她裹住。
苏郁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窝，带着点笑意的声音贴在耳畔，“不许再吃这种干醋。”
她伸手轻轻捏了捏宜修的脸颊，温柔地说道，“我对谁特别，都不会越过你去。这宫里人来人往，能让我放下所有防备，掏心掏肺待着的，从来只有你。你于我，才是独一无二的最特别。”
宜修脸颊微微发烫，伸手拍了拍环在腰间的手，“知道了，就你嘴甜。”怀里的福惠似是察觉到两人的亲昵，咯咯笑着抓扯宜修的衣襟，苏郁见状，伸手轻轻挠了挠孩子的小下巴，暖阁里的笑声混着窗外的鸟鸣，漫着细碎又真切的温情。
“最近那个浣碧，好像懂事了很多，听说她三天两头就往太后宫里跑，让太后很是喜欢呢。”苏郁在宜修脸颊亲了一口，带着浅浅暖意回到绣架旁，指尖重新拈起绣花针，彩线在素色绸缎上继续勾勒桃花轮廓。
“她肚子里怀着双胎，本就是宫里少见的祥瑞，太后素来看重子嗣，自然对她多几分疼惜。”宜修晃着玉兔布偶逗福惠笑，语气里带着点了然，“况且她近来嘴甜了不少，先前的小家子气敛了大半，陪着太后说些家长里短解闷，连皇上都因这祥瑞和她的转变，高看了她几分。”
苏郁绣针一顿，浅粉的桃花瓣添了完整一片，“倒是学聪明了。有她这么日日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勾着，皇上近来都没怎么关注娴嫔了。娴嫔也七个月身孕了，如今倒被冷落得厉害。”
宜修低头替福惠理了理小衣襟，淡然地说道，“怀双胎本就惹眼，再加上她会钻营，自然占了上风。这宫里的恩宠最是浮动，娴嫔性子沉稳，倒未必会急着争这些。只是七个月的身孕本就辛苦，若真因冷落受了委屈，倒也可怜。”
“娴嫔爱钻牛角尖，以前还有敬妃劝慰着，如今她已是一宫主位挪了宫，两人住得远了见不得面，连个能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了。”苏郁指尖的绣花针停在绸缎上，望着窗外飘落的花瓣，语气里带着几分叹惋。
“是啊，从前在一处时，敬妃性子温吞，遇着事总爱闷着，多亏娴嫔嘴巧会哄，三言两语就能让她松快。反过来，娴嫔钻了牛角尖，也只有敬妃的稳当能劝住她。”宜修轻轻拍着怀里熟睡的福惠，声音放得很柔，“她俩这一分开，倒像断了个念想似的，一个少了劝慰，一个没了疏导，日子自然都不太顺心。”
苏郁重新低头绣花，丝线在布面上慢慢织出完整的桃花，“说到底还是投缘，宫里能遇上这么个知根知底，能互相宽慰的，本就难得。只盼着往后有机会能让她们见上一面，哪怕说几句话，也比各自闷着强。不过她们两个人都有了身孕，又都不爱出门，想遇到也不容易。”苏郁将最后一针收线，指尖捏着绣好的桃花帕子轻轻晃了晃，语气里满是无奈。
宜修低头看着怀里睡熟的福惠，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怀着身子本就懒怠，敬妃惦记父亲，娴嫔性子本就沉静，自然都愿待在宫里安稳养胎。这宫里的路看着近，可隔着不同的宫苑，不同的份例规矩，没个由头，想见一面比登天还难。每日也就晨昏定省看上一眼，然后就各自回宫了。”
“所以说，还是我聪明，知道提前挖地道！不然翊坤宫和景仁宫，也不容易见啊。”苏郁将绣帕搭在绣架上，转过身冲宜修眨眨眼，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小得意。
“你那是聪明吗？你那是胆大包天！”宜修放下怀里熟睡的福惠，伸手拧了下她的脸颊。
“皇上的老婆我都敢睡，谁能有我胆子大呢？”苏郁往前凑了凑，故意压低声音调侃，眼底闪着狡黠的笑意，语气里满是恃宠而骄的得意。
“你很得意啊！”宜修脸颊唰地红了，伸手用力推了她一把，却没真使劲，嗔怪的眼神里藏着笑意。
“可不是嘛，太得意了！”苏郁说着笑着搂住了宜修的腰，语气里添了几分亲昵，“帕子绣完了，孩子也哄睡了，下面……就是二人世界了！”
宜修伸手环住她的脖子，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就你主意多。”暖阁里的烛火摇曳，映着两人相贴的身影，连空气里都漫着甜软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