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无聊的一天。
“我到底要在这没有wiFi、没有手机的地方待多久啊!”清晨睁眼,望着那斑驳发黄的天花板,我内心涌上一阵强烈的绝望。
这是什么地方?我是谁?我为什么会穿越到一个广播都还靠喇叭传达消息的年代?
醒来后我根本不知道现在几点。屋里连个钟都没有。
干脆不想起床,就一直赖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反复回响着2025年的闹钟铃声。
咚咚咚——
我猛地一惊,坐起身来,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蓉……秀碧?”门外站着的不是郭蓉蓉,而是秀碧。
“早啊,小棠,睡得怎么样?”秀碧仍然扎着一成不变的双马尾,穿着那套洗得泛白却干净利落的蓝色工装,上下打量我一眼,“你这是……才起床吧?”
“现在几点了?”我有点心虚。
“快八点了。”她看了眼表,答道。
“你来找我……有事?”我还没从刚睡醒的迷糊中缓过来。
“今天是周一呀,你第一天上班。我怕你找不到路,就过来接你。”她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自行车钥匙串。
周一?我大脑卡壳了一下。完了,我都忘了数日子了。
我2025年的工作怎么办?此刻我表情恐怕不太好看,眉头不自觉皱成了一团。
“你怎么啦?这两天还是不适应?”秀碧看出我的异样,关切地问。
“没事。”我赶紧掩饰,“蓉蓉呢?”
“她一早就去卫生所了。咱们所里今天要去镇上搞宣传,所长点名要你参加。蓉蓉和玉琴已经先报名,说跟你一组。”她说着指了指隔壁那扇紧闭的门。
“玉琴?”我念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字,完全没有印象。
“等到了所里你就知道啦。”秀碧笑眯眯地推了我一把,“快去洗漱,我们要迟到咯。”
我赶紧抓起搪瓷杯、牙刷和牙膏,冲向宿舍楼尽头的公厕。洗了脸、刷了牙,照照模糊的镜子,手残地尝试了一下编双马尾,最终还是放弃,把头发随手盘到脑后。
“你这发型真特别。”秀碧在门口等我,一边帮我拿东西一边点评,“怪好看的。”
两人出了宿舍大楼,门口靠墙停着两辆自行车,一辆墨绿色,一辆橘红色,铁皮斑驳但保养得当。
“这是你那辆。”她指着橘红色的那辆,“以后有宣传任务,你就骑着它。宣传组都是一人一车。”
我愣了几秒。这……算是60年代的“配车”吗?
看我站着不动,秀碧问:“怎么啦?你不会骑?”
“会!会!”我急忙回神。开什么玩笑,我三岁就骑平衡车,四岁就能绕操场飙圈。说着就跨上车子,坐稳了。
从宿舍到卫生所并不远,不过五分钟的车程。一路上,还是忍不住观察起这1963年的清晨街头——
街边的屋檐低矮,都是泥砖或者土坯结构,屋前晾着刚洗的衣服,滴着水。几位老奶奶正蹲在门口择菜,穿着打补丁的褂子,头发被布巾包着。几个小孩赤脚追逐着铁环跑过,笑声清脆。
路边传来收音机的广播声——“今天天气晴好,提醒各位乡亲注意防晒……”广播放在窗口,用铁丝缠住,高音喇叭传得老远。
我看的太入神,骑得有些不稳,差点撞上前面一只慢悠悠晃荡的小狗。
“到了。”秀碧轻轻一刹车,稳稳下了车。
我赶紧跟着停下车子,抬头一看,眼前便是镇上的卫生所——
一栋两层小楼,水泥墙面略显粗糙,门头上写着大红漆字“城关镇人民卫生所”。门前有一片晒药材的小空地,晒着艾叶和陈皮,空气里混杂着草药香和石灰味。大门敞开,木头门边贴着健康宣传标语:“预防为主,防治结合”。
门口正有三四个人走出来。有人戴着老式圆框眼镜,有人肩上搭着毛巾,脚踩解放鞋。
“你跟我来吧。”秀碧回头招呼我,我赶紧锁好车,跟着她踏进卫生所。
“小棠!”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一转头,是蓉蓉。看到她,我心里有安全感。
她穿着墨绿色的宣传工作服,袖口扎得整整齐齐,头发编成两个贴头麻花辫,精神得很。
身后还站着几位男女,显然是我们宣传组的其他成员。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秀碧拍拍我肩膀,“这是我们新来的宣传员,是地方上挑选的高材生,以后宣传上的事儿多指着她。”
我一愣,这“高材生”的帽子戴得有点突然。还没反应过来,周围人已经鼓起掌来,笑容都很真诚:“欢迎啊小棠同志!”
“谢谢大家……”我连忙鞠了一躬,面对外公外婆这一辈的同事”热情鼓掌,说不出的别扭。
等人群散去,秀碧带着我穿过走廊:“我带你去办公室,你以后就在这儿办公。”
办公室在二楼,门口挂着“宣传组”字样的木牌。
一推门,我看见一间不大的办公室,约莫能容下八个人办公,四张拼成“口”字形的旧木桌铺着塑料布,桌角压着砖头。每人座位上放着笔筒、文件夹、剪刀、浆糊罐,还有一架老式油印机靠墙摆着,机油味混着宣纸味飘在空中。
墙上贴着手写的大红标语:“宣传工作服务群众,卫生知识进千家。”
“就是这儿。”秀碧拍拍桌子。
“我坐你隔壁!”蓉蓉坐下,笑容灿烂地对我说,“那位是玉琴,我战友。我们俩退伍后都被分配到了咱所里。”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斜对面坐着一个清秀女孩,穿着灰蓝色棉布上衣,系着红色腰带,脸颊泛红,头发利落地编成一条长辫子垂在胸前。
“玉琴?”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蓉蓉,问道。
“嗯,廖玉琴。”蓉蓉说。
我盯着她看,心里简直像被雷劈中一样——廖玉琴。
廖婆婆!你居然也在这儿?
她是外婆另外一个闺蜜,后来两家都搬去成都,我家还跟她们家做了多年邻居。她那一对双胞胎孙子,从小和我玩到大,还被两家开玩笑说定了娃娃亲。
我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出头、青春洋溢的姑娘,试图从她身上找到那位总是邀请我去她家,爱给我做鸡蛋饼的老人模样。
“你好啊小棠,这么看着我干嘛呀?”她嘴角一扬,笑得有些羞涩。
“我……我就是觉得你特别好看。”我脱口而出。
玉琴脸一下子红了:“你……怎么这么会说话?”
看来,不管哪个年代的女生都禁不住一句夸奖。
不过廖婆婆啊,你晚年时可不是这样的。
去年你拉着我坐在你家沙发上,笑吟吟地问:“大双和小双,你更喜欢哪个?”半点不像现在这样脸红低头的模样。
天啊。我是不是要和娃娃亲的外婆做同事了?
这谁写的剧本,也太离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