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终于到了。
我和蓉蓉终于能松一口气，好好喘息一日。
“赶集去不？”蓉蓉一边在镜子前扎辫子，一边兴致勃勃地问我，“除了米卷，我还想买点红薯干儿和糖精，顺便看看有没有新布料。”
我笑着应下：“走吧，顺便也去买点酸萝卜，我那点吃完了。”
集市人不少，吆喝声、挑担声、麻雀似的交谈声此起彼伏，我们刚拐进粮食摊那条巷子，便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张熙臣。
“欸，是熙臣！”蓉蓉眼睛一亮，赶忙快步迎上去，声音也软了几分：“你也来赶集啊？”
张熙臣背着布包，正低头挑东西，闻声一抬头，看见我们，脸上露出一点温和的笑意：“嗯，来买点咸菜和白面。”
“你一个人啊？云霆没来？”蓉蓉左看右看一番。
我拒绝了舒云霆的事，还没告诉她呢。
“今天粮站那边有点事，他去加班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不紧不慢，带着他惯有的稳重。
我站在一旁没有插话，默默挑着菜，假装专心盯着黄瓜和蒜苗，其实余光早注意着两人的神色。
蓉蓉话多，笑容也多，一双眼睛在张熙臣身上几乎没挪过。
她不时问东问西，像只雀跃的小鸟。
张熙臣虽然一贯寡言，但明显也没有躲避，两人就那样在阳光底下，一问一答地聊着。
我听着听着，忍不住嘴角微翘。
外婆啊，你这也有点太明显了。
买完东西，张熙臣自然地提出：“你们两个姑娘家，还是我送你们回去吧。”
我点点头，没推辞。
“姑娘家怎么了，姑娘家也能做很多事啊。别忘了，我可当过兵的。”蓉蓉笑着调侃他。
张熙臣笑了笑，还是执意送我们回宿舍。
三人一起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风里有草叶的清香。
蓉蓉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聊天里，脸颊还带着一丝微微的红润。
走了一会儿，我忽然抬头，语气看似随意：“对了，熙臣，你有对象吗？”
他像是没听清，怔了怔，回头看了我一眼：“啊？”
蓉蓉也很惊讶，快速地看了我一眼。很快，神色就恢复了平静，耳根却悄悄泛了红。
张熙臣显然有些意外，垂下眼睫，轻咳一声，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
我不等他答，继续笑着补刀：“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这问题……”他微微皱眉，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正准备回避，便顺势一转话题，“对了，老舒他，最近看着不大对劲。他……是不是和你聊过什么？”
他眼神不动声色，却带着一点点好奇。
外公，这一招妙啊。
我挑了下眉，没搭理他的绕弯子：“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
张熙臣也笑了：“那我也拒绝回答你刚刚的问题。”
“好啊。”我耸了耸肩，随即像是漫不经心地说，“我拒绝了他的表白，这下你可以回答了吧？”
这话一出口，身侧的蓉蓉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是下意识地“啊？”了一声，惊讶得连步子都慢了半拍。
“你、你……你拒绝他了？为什么？我以为你...”她试探地问，语气里满是疑惑。
我笑笑，说得很直接：“嗯，他是个好人，但我们俩不合适。”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似乎还没完全回过神来，不过她一直信我，也没多追问。
张熙臣那边倒是没有多余反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没有对象。”
“那你喜欢哪一类的姑娘？”我不依不饶地追问，眼角偷偷瞄了蓉蓉一眼。
“活泼的？有趣的？敢说敢笑的？敢爱敢恨的？”我一边说，一边将语气调得特别轻快，试图用一句句心理暗示，把话推到蓉蓉那儿去。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麻布袋，没说话。
但那耳后的一抹浅红，出卖了他。
宿舍楼到了，他停下脚步：“送到这就行了。”
“谢谢你啦。”蓉蓉拉了拉我的袖子，笑得有些羞涩。
我朝张熙臣挥了挥手，嘴角含着几分调皮：“那你慢慢想清楚，下次见面了我们再继续聊。”
他说了句“好”，语气低低的，却听得出轻微的笑意。
爬到二楼，推开门，蓉蓉紧跟着进来，还没把东西放在桌上，便扭头看着我：“你刚刚，为什么突然问他那些问题？”
我接过了她手里的袋子，笑了笑：“我这不是在帮你嘛。”
她愣了一下，眼睛忽闪一下，然后低下头，没否认。
“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蓉蓉没立刻回答，只是坐在床上，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嗯。”
“因为他有文化？”我笑着打趣。
蓉蓉点点头，神情罕见地认真：“他说话时不会急，也不会乱。感觉他读过的东西很多，脑子也清楚。”
我听着，微微挑眉：“那可真是欣赏得很深。”
她又补充了句，声音低了些：“前几天，诚哥向我表白了。”
我一怔：“啊？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吧，我们刚从那户精神病患者家里出来。但我没答应，因为我不喜欢他。”
我点点头：“做得对，感情不能将就。遇到喜欢的人，还是得主动。不然别人怎么知道你的心思。”
她忽然看向我，迟疑着问我：“那你呢？为什么拒绝舒云霆？还以为你有点喜欢他了呢。”
我收回视线，手指轻轻绕着床沿的被角，声音低了些：“因为我觉得……我们不合适。而且，还有一个原因。”
蓉蓉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我往下讲。
我抬眼望着天花板，慢慢地说：“我做过一场梦。在梦里，我会突然地、毫无征兆地从这个地方消失掉，就像风一样，飘得没有影子。”
她怔住了，神情里浮现出一丝错愕：“这就是为什么你之前问我，如果有一天你突然不在了，我会怎么办。”
“嗯。”我点点头。
“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可你……”她没说完，眉头却不自觉皱了起来，“你真的……很在意这件事啊。”
我轻轻“嗯”了一声：“因为那场梦太真实了。醒来后，我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脸，都觉得有一半属于别的世界。”
“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她试图轻松一点。
我勉强笑了笑，没有接话。
屋外风吹动窗纸，发出细细的响动。
我低声说：“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真的突然消失，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不想欠任何人一份解释，也不想让谁因为我而感到空落。”
“所以对舒云霆……你怕自己伤了他？”
“嗯。”我轻声说，“也不仅是他。既来之，则安之。若是不能久留，就别给人留念。”
蓉蓉看着我，半晌没说话，却没有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