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时,我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顺势走进了蓉蓉那间熟悉的小屋。
“怎么说?”我关上门,走到她身边,看到她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像是在出神。
“说不上来。”蓉蓉抱着膝盖坐着,声音闷闷的,“挺奇怪的……以前总想着,我们如果能一起走得远些多好,一步步来,先去县里,再去大医院……华西那样的地方,可真要走了,心里还真有点难受。”
她说话时眉头轻蹙,嘴角压得紧紧的。
我轻轻坐到她旁边,语气温柔地接话:“是啊,想想我俩要去新环境,换新的宿舍、新的同事、新的领导……虽说我是挺激动的,但在这呆了两年,说一点都不舍,那是骗人的。”
屋里一时沉默。
蓉蓉忽然甩了甩头,像是把那些情绪抛出去,猛地站起身来:“不想了不想了,先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我没多想,立刻回答:“面!长寿面!今天我过生日!”
蓉蓉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看着我:“你的生日不是八月二十四吗?怎么是今天?”
我心想着——那是何小棠的生日,不是我的。
我微笑着撒了个小谎:“那是我爸妈报错的,我实际是五月六号出生的。”
她狐疑地盯了我几秒,终究没继续追问,信了:“啊?那我以前都没给你过过生日?不行,今天得补上!”
她说着转身就忙活起来,锅碗瓢盆叮当响。
十几分钟后,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被端到了我面前。
汤里飘着翠绿的小青菜,面条煮得恰到好处,最上面还稳稳当当地躺着一颗剥了壳的溏心蛋。
“生日快乐,小棠。”蓉蓉笑盈盈地端着自己的碗,和我轻轻碰了一下,“愿你新的一岁,在人民医院越做越好,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我端着碗:“我更希望,我们可以一直在彼此身边。”
“快许愿吧!”蓉蓉催促着,“我也没火,就对着这碗面许。”
我闭上眼,双手合十,心里默默许愿:这个时空的外公外婆都很好,不知道2025年的家人们是否安好。希望他们平安,也希望我还能见到他们。
“我许完了。”我睁开眼,笑着说,“可以吃了!”
蓉蓉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感慨:“幸好有你啊。有你在,我觉得安岳县里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我吸着面条,含糊地说:“不仅有你我,还会有玉琴、云霆、熙臣、诚哥的。”
“真的?”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把碗放下,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脯:“你信我。过不了几年,我们肯定都会在安岳县重逢。言出法随!”
开玩笑,这些人都是外公外婆多年的好友。
当初还不知道他们的友情为何如此深厚,如今看,想必是大家一步步从镇上、到县城、最后到省会,积累下来的革命友谊吧。
“……熙臣?”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怕自己听错。
我故意说道:“还以为你们今年见面的次数不多,你都不喜欢他了呢。”
“怎么会?”蓉蓉摇头,“他是我见过的最有文化的人中长得最好看的人了。”
原来外婆——也是颜控啊!
亏我还单纯的以为她喜欢外公,只是因为外公聪明呢。
蓉蓉说完,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是确实,这段时间太忙了,我和他,也没啥机会接触。”
我凑过去笑着说:“放心好了,有缘的人走不散的。”
说完,我朝她俏皮一笑,不等她回应,又埋头猛吃面。
蓉蓉怔了怔,忽然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等他来了县城,我就追他!”
“这可是你说的!一言为定!”我比她还激动,赶紧说道,生怕她反悔。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过得忙碌而充实。
因为临近调动,我们不得不将手头所有病人资料交接清楚。
办公室的黑板上贴满了待处理的工作清单,每划掉一项,我们才略感安心。
午休时间也几乎没有,一边扒饭,一边还在和同事交代注意事项。
卫生所的电话几乎被打爆——开始是邻村的卫生员打来询问接替工作事宜,后来干脆变成了一种“告别热线”。
许多乡亲听说我们要走,哪怕大老远地赶,也执意要来一趟——
有人提着箩筐,里面是热乎乎刚蒸好的糯米团;有人带着鸡蛋、花生、油豆腐;也有人直接把地里摘下的新鲜黄瓜和辣椒装在布袋里送来,还憨憨地说:“两位同志走了,我们也不知道送啥,就送点家里的菜。”
我们心里既感动又愧疚,只能连连摆手谢绝:“真的不用送,大家的心意我们领了。”
最终,东西一样也没收,我们只是一个个与他们作别,握手道谢,有的人甚至红了眼眶,不舍地望着我们出诊用的那辆旧自行车,一遍遍叮嘱:“到县里去,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幸好这一年来,我和蓉蓉在工作之余,常常有意无意地把精神科和心理干预的一些要点教给组里的同事。
从问诊技巧到情绪疏导,再到如何识别高风险行为,大家都掌握得差不多了,如今正式交接过去,我们也算放下心来。
下班回到宿舍,屋里只剩下临别前的琐碎和安静。
我们分头收拾着各自的东西,打包得很简陋:几套换洗衣物、两床洗得发白的棉被、常用的笔记本和医书、几样生活用品,全都塞进麻布袋里,口子用麻绳扎紧,规规整整地放在床边。
“有点不舍啊。”我站在宿舍门口,望着天色暗沉下来的小镇,喃喃地说。
这是我穿越来到这个时代第一天起,一直到现在,一直生活的地方。
蓉蓉没说话,只是和我一样,站在宿舍的走廊里,看着周遭的一切。
很快,时间来到了5月9日。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提着打包好的行李,打算搭上那辆去县城的班车,奔赴全新的县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