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们一群人就起床了，换上了素白的衣裳，准备去康家参加康兰的葬礼。
临行前，我们还犹豫着要不要带上瑾之和舒霖，毕竟他们还小，怕葬礼的气氛太过压抑，吓坏了孩子。
还有怀着身孕的玉琴，我们原本都不想让她去，但她态度异常坚决，说康兰和她关系好，这最后一程，她无论如何都要送。
蓉蓉更是坚持要把孩子带上，她说怕万一场面过于悲伤，孩子们能陪着康群，多少能分散些注意力。
拗不过她们，最后我们一群人全都整整齐齐地出发了。
一路走到康家，还没进门，便被扑面而来的悲凉气息笼罩。
大院的门口挂满了白布，门楣上钉着长长的纸幡随风摇曳。篱笆墙上同样插满了白纸花，随着山风一阵阵摇摆，远远望去就像白雪压枝。
再往里走，便能听见屋子里传来阵阵哭声，还有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我们一群人进去后，顿时让屋子显得有些拥挤。
康叔和康婶明显憔悴了不少，眼眶浮肿，整个人都像老了十岁。
康婶怀里抱着康群，孩子也被吓得红着眼睛直哼哼。
旁边站着一男一女，一个眉眼像极了康婶，另一个则和康兰极为相似，想必就是康兰的姐姐康梅和弟弟康竹。
王家的人自然都在，林家也是。
最让我意外的是，李谦和李诚兄弟也来了。
康叔原本在王叔的陪伴下沉默地坐着，看到我们来了，立刻起身，强撑着露出几分迎接的姿态。
康婶一见到我们，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哭声立刻大了几分。
怀里的康群被吓得哇哇大哭，康梅急忙伸手把孩子接过去轻轻拍哄。
我走上前，低下头沙哑着开口：“对不起，我没能救下她。”
康婶扑过来抱住我，哭得浑身发抖。
我也忍不住跟着落泪。
康婶的眼泪很快浸湿了我的麻衣，怀里的哀恸如同山洪一般冲击着我。
屋子里点着长长的白蜡烛，香炉里青烟袅袅，供桌上摆着康兰生前最喜欢的糕点和水果。
几乎没有人有心思下厨，只在一旁放了几道康兰爱吃的小菜，意思意思罢了。
唢呐声突然在院子外响起。
人群中有人点燃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
棺材抬出来时，前头有人撒着白花纸钱。
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我们跟在队伍中，脚步沉重。
一路上遇到不少村里人，他们认出康叔康婶，神色同情。
往日或许对康兰有过闲言碎语，可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只剩下唏嘘。
一个个微微垂头，站在路边默默等我们走过去，不再多说半句。
那一刻，世俗的指指点点都化成了对失去女儿父母的共情。
路上，我和蓉蓉、玉琴并排走着。
李家兄弟走了过来，李诚关切地问：“病都好了吗？”
我点点头：“好多了，谢谢诚哥。”
李诚看着我，叹息一声：“瘦了不少。”
“不碍事。”
李谦也开口：“想开点，别为难自己。大家都尽力了。”
“谢谢谦哥。”
却终究没有勇气问，那日我昏过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这样，一路无言，我们走到了目的地。
墓碑已经刻好，工人们提前挖好了墓坑。
棺材放下之前，磕头声与哭声混成一片。
康叔康婶带头绕棺三圈，我们众人依次抚棺告别。
很久后大家才小心翼翼地将棺材放入墓坑中。
随着一声锣响，泥土一点点被铲下去。
每一锹土都像压在心头。
将康兰落葬后，我们又原路返回康家。
没想到院子里竟多了两人——季和平和季国盛。
他们手上拎着几大袋东西，脸色拘谨。
“明明早上出门前就跟他们说过别来的……”
果然，康叔一眼看到他们，猛地冲上前，怒声吼道：“谁让你们来我家的？我们家不欢迎你们，滚，都给我滚出去！”
王叔和张熙臣连忙上前拉住他，生怕他过于激动。
康婶眼睛一瞪，哭声又起：“都是你们害死了我女儿！要不是你们，她根本不会犯病，不会跑出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啊！”说罢，整个人仰面坐在地上，嚎哭不止。
康梅急忙扶住母亲，康竹则上前一步，冷冷道：“请你们离开。我二姐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于情于理你们不该来。我们也不需要你们的东西，请你们马上走。”
说完，他伸手推搡，将季家二人往院门口赶。
季家人脸色煞白，弯腰深深鞠躬，哽咽着：“对不起，我们也不知道该说……”
话没说完，康叔再度冲上来，挥舞着手里的笤帚，狠狠往他们身上打：“不想再看到你们！滚！都给我滚！”
场面一下子失控。
廖岩和王赞明急忙去拦，舒云霆和蓉蓉抱紧了孩子，我下意识站在她们面前护着，生怕孩子受惊。玉琴更是死死捂住肚子。
最终还是廖岩硬生生把季家两人带了出去。
临行前，季和平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与他对视，轻轻摇了摇头。他神色黯淡，点了点头，跟着廖岩走远。
院子里，康家人被气得直哆嗦。
我们三家人此刻都没人敢吭声——因为大家都知道，我们住的就是季家大院。
王叔看出我们的窘迫，出来解围道：“今天大家也都辛苦了。怀孕的带孩子的，还有个大病初愈的，都快回去休息吧。你们康叔康婶这边，还有我们呢。”
我们点头，这才告辞离开。
走到半路，遇见了折返回来的廖岩，他手里还攥着厚厚一叠粮票，还有许多零散的人民币票额，显然是季家人塞给他的。
“怎么办？”他问我们。
一时无语。
沉默良久，张熙臣才开口：“等我们走的时候，以我们的名义给他们吧。”
回到季家大院，我们聚在蓉蓉的房间里。
玉琴开口问：“老张，你刚才说走的时候……是什么意思？确定我们要回安岳了？”
“嗯，你们的意思呢？”张熙臣看向我们，环顾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