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祖德憨憨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
“诚哥,早上好!”
我们四个人,齐声喊了出来。
李诚显然没想到会一进门就看到四个老朋友。他整个人愣在门口,眼神有些发直。
大家见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祖德先开口,打趣道:“咋了?几年没见,不记得我是谁了?”
李诚回过神来,看着李祖德身上的白大褂,嘴里慢慢蹦出几个字:“祖德,你如今也是……”
李祖德哈哈一笑,说:“还得感谢她俩呢。”说完,他朝我和蓉蓉看过来。
我和蓉蓉已经走上前去,伸出手郑重说道:“李诚同志,欢迎来到安岳县人民医院内科。”
李诚也很郑重地伸出手,办公室里突然有一种诡异的认真,好像这是某种仪式。
“哟,大清早的,这是在干什么呢?”
原来是肖红。
此刻她正倚在我们内科门口,探头进来,好奇地看着:“我是来问问蓉蓉好些没,没想到你们在这儿整得跟要参军似的。”
她这句话直接把我逗笑了。快四年没看到阿红这样说笑了。她沉闷得太久,终于又有点从前那个爽朗劲儿。
蓉蓉赶紧介绍:“这是李诚,咱们从响水沟调来的同志。这位是肖红,我们医院的外科副负责人。”
肖红立刻恍然大悟:“哦,你就是她们口中说的那位医生。”随即看向蓉蓉,显然在等一个回答。
蓉蓉走到她身边去转了一圈:“放心吧,当天就没事了。”
李诚皱了皱眉,忍不住问蓉蓉:“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蓉蓉怀孕了,两个多月了。”没等蓉蓉说话,玉琴在旁边插话。
李诚怔了一下,随即看向她的肚子:“恭喜你啊。”
“谢谢。”
李诚又转头看向玉琴,开口问道:“已经顺利生产了?”
玉琴笑得很温柔:“嗯,对,我生了个女儿,叫舒雯。改天来家里看看。”
李诚点点头。
我趁机问:“诚哥,响水沟的大家还好吗?”
“放心吧,大家都很好。听说我要来成都后,都说肯定是你们俩从中牵的线。对了,康叔家要搬家了。”
“搬家?”蓉蓉急促地追问,“搬去哪儿?”
“搬来安岳啊,跟着他们大女儿。”李诚笑了笑,“所以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在这儿见面了。”
玉琴听了,立刻说:“这简直太好了。”
我更是激动得手舞足蹈:“还真是被我们说准了,大家都要来安岳了。这下子我们队伍越来越大了!”
结果被肖红轻轻按了一下肩膀,笑骂道:“今天可是你正式成为内科负责人的第一天,要稳重点。”
李诚一听更惊讶:“你成了负责人了?”
肖红调侃:“是啊,她也算你半个领导了。”
见气氛渐渐轻松,肖红摆摆手:“行了,不打扰你们老朋友叙旧了,我去上班了。”
我冲她喊:“大家都加油!”
这一句话让屋子里的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
几年前,我就给他们解释过“加油”这两个字的含义——如今屋子里的每个人都还记得,齐声喊:“加油!”
第一天的负责人工作这才正式开始。
我和蓉蓉先是把李诚介绍给了内科的其他同志。接着便分头行动:蓉蓉带着他熟悉科室,又去解决他的宿舍问题。我和其他医生一块坐诊。病人一个接一个,忙不过来。
诊室走进来一对夫妇。
他们看起来四十来岁,穿得很朴素,鞋子全是土,手掌布满老茧。男人的手还缠着一条破旧的绷带。
我示意他们坐下,问:“你们哪里不舒服?”
女人先开口:“我最近掉头发掉得厉害,还老是胸闷气短,呼吸不畅。”
男人接着说:“我每天都去田里干活,可最近总觉得弯腰起来的时候眼前一片乱晃。”
我追问:“是不是眼冒金星?”
男人立刻点头:“对的!”
我又盯着他的手:“你手怎么回事?”
男人憨憨一笑:“指甲断了,就自己缠上了。”
我示意他解开,结果一看吓了一跳——不只是断裂那么简单,其他手指甲也都有明显裂痕。
男人见我表情严肃,忙解释:“就是干农活干久了,手就这样。”
我叹了口气,说:“我帮你重新包扎。”
边包扎,我边问:“你们最近饮食怎么样?”
他们一脸茫然,没听懂。我换了句:“就是最近都吃些什么?”
“就米饭和咸菜。”
我重复确认:“咸菜?”
“嗯,就是自己家腌的咸菜,没坏。”
“还有呢?”
两人摇头:“就这些。”
我听到这里,心里一酸,再看他们那一张张淳朴的脸,更是难受。
我耐心解释:“你们现在的症状,大概率是因为营养不良。就是吃进去的东西太单一,缺少身体需要的养分。”
他们还是一脸懵。
我只好换个比喻:“就像盖房子,得要砖头和水泥。你们现在只有砖头,没有水泥,所以房子很不稳固。”
两人立刻明白了,皱着眉头问:“那咋办啊?”
我说:“这段时间,每天一个人一个鸡蛋,或者吃点牛肉,再加新鲜蔬菜和水果。”
他们面露难色。
女人摇头:“谁家里能每天吃鸡蛋啊。”
男人也附和:“鸡蛋太金贵了。”
我退一步:“那就两天一个鸡蛋。但每天必须吃新鲜蔬菜。我给你们开点维生素,一个月后来复诊。”
他们忙点头道谢。
我继续帮男人重新包扎指甲裂口,边做边叮嘱:“别太省了,该买的肉菜还是要买的。”
男人叹了口气:“不是我们不想买,是太贵了。最近好多东西都涨价了。”
想到这儿,我心里酸涩。我们因为张熙臣、舒云霆在粮食局的关系,从来不愁粮票。廖岩那边也总有奖励的粮票油票。无论在安岳、内江、还是成都,我们没挨过饿。可这些农民,却天天为了“吃”而发愁。
我沉默了一瞬,送他们到门口,看着他们背影渐渐远去,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转过身,门诊外还坐着几个病人。
我立刻调整好状态,喊:“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