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房的原木色衣柜刚安装完毕时，墨涵正扶着墙站在门口，指尖轻轻抵着后腰。孕肚已经明显隆起，撑起了宽松的孕妇裙，走路时不得不下意识地后仰身体保持平衡。设计师在旁边讲解衣柜的分区设计，他却没听清几句，后腰传来的酸胀感像细密的针，扎得他额头渗出细汗——双性身体的承重本就比普通孕妇更甚，进入孕中期后，各种不适更是接踵而至。
“先坐会儿。”李佑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他快步上前，手臂虚环在墨涵身侧，扶着他走到早就备好的沙发椅上。椅垫是特意定制的，后腰位置有凸起的支撑块，这是他对照孕期护理手册，让厂家反复修改三次才做出的成品。“我让护士拿热敷包来。”他说着就要转身，却被墨涵轻轻拉住手腕：“不用，忍忍就好。”
墨涵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最近他不仅腰酸，夜里还常常呼吸困难，只能半靠在床头睡觉。他知道李佑铭在家具上花的心思，衣柜里预留了婴儿的小衣服区，抽屉里垫着柔软的绒布，连挂衣杆的高度都考虑到了他产后的恢复情况。可身体的痛苦终究无法靠这些抵消，他甚至开始怀念孕早期只是孕吐的日子，至少那时，他还能勉强维持体面。
傍晚喝汤时，墨涵刚喝了两口就放下了勺子。胸口的憋闷感突然袭来，他撑着桌子大口喘气，脸色瞬间苍白。李佑铭手里的汤勺“当”地落在碗里，他立刻绕到墨涵身边，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衣传过来，带着安抚的力度：“慢慢呼吸，别着急。”他的声音比平时更轻，眼神里满是慌乱，比自己遇到上亿的合同纠纷时还要紧张。
护士赶来测量血氧时，李佑铭就站在旁边，死死盯着监测仪上的数值，直到护士说“只是子宫增大压迫胸腔，属于正常现象”，他才松了口气。那天晚上，墨涵发现卧室的沙发上多了一套被褥——李佑铭说“怕你夜里不舒服没人照顾”，却没说自己其实是咨询了无数个有孩子的朋友，得知孕中期孕妇容易突发不适，特意搬来守夜。
半夜三点，剧烈的疼痛突然从小腿传来。墨涵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身体蜷缩起来，手死死攥着床单，冷汗瞬间浸湿了睡衣。腿抽筋的疼痛比腰酸更甚，像有根筋被生生扯断，他忍不住闷哼出声，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就在他挣扎着想下床活动时，沙发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是熟悉的脚步声。
“怎么了？”李佑铭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异常清醒。他打开床头的小夜灯，暖黄的光线照亮墨涵苍白的脸，看到他蜷缩的姿势，立刻就明白了。他没有丝毫犹豫，单膝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墨涵的小腿，手指找到抽筋的肌肉位置，轻轻按压起来。
墨涵愣住了。他没想到李佑铭真的会守在房间里，更没想到他动作会这么快。最初的按压带着明显的生硬，力度掌握得不好，疼得墨涵倒吸一口凉气。李佑铭立刻放缓力度，指尖轻轻揉捏着紧绷的肌肉，嘴里还低声道歉：“对不起，我再轻一点。”他的目光落在墨涵泛着青筋的小腿上，眼底满是心疼，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这不是李佑铭第一次学按摩。之前为了缓解墨涵的水肿，他对着穴位图练了整整一周，指尖磨出了薄茧。只是腿抽筋的按摩技巧更复杂，他白天特意找护士请教，记了满满一页笔记，此刻全凭着记忆一点点尝试。按压、揉捏、拉伸，动作从生疏到熟练，原本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疼痛也随之减轻。
墨涵靠在床头，看着李佑铭的侧脸。小夜灯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角带着淡淡的黑眼圈，显然这几天都没睡好。按压到小腿后侧时，李佑铭的动作格外轻，他解释：“护士说这里有个穴位，按重了会疼。”墨涵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他，看着他额角渗出的汗珠，看着他小心翼翼调整力度的样子，心里那道坚固的堡垒，又裂开了一丝缝隙。
“好点了吗？”李佑铭抬起头，眼里满是询问。他的指尖还停留在墨涵的小腿上，带着轻微的颤抖——刚才他太紧张，生怕自己按错了地方，加重墨涵的痛苦。墨涵轻轻点头，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嗯。”这是他第一次在李佑铭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没有伪装，没有抗拒，只是单纯地接受了他的照顾。
李佑铭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从沙发上拿过一条毛毯，盖在墨涵的腿上。“我查了资料，腿抽筋可能是缺钙，明天让张教授加个微量元素检测。”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没有离开，“你再睡会儿，我在这里守着。”墨涵没有反对，只是闭上眼睛，却没了睡意。他能听到李佑铭轻微的呼吸声，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关切，没有丝毫冒犯。
那之后，李佑铭彻底搬去了卧室的沙发。他买了专业的按摩精油，每天晚上睡前都会帮墨涵按摩腰和腿；床头备着钙片和温水，提醒墨涵按时服用；甚至在手机上设置了闹钟，每隔两小时就起来看看墨涵的情况。墨涵起初很不适应，夜里总是睡得很浅，直到有一次他翻身时不小心碰到了床头的水杯，李佑铭比他还先反应过来，立刻起身收拾，他才渐渐放下了戒备。
周末的产检，b超显示胎儿发育得很好，可墨涵的体重却比标准值轻了两斤。“还是营养吸收不太好，子宫压迫肠胃，食欲会受影响。”张教授建议少量多餐，还特意给了一份“开胃食谱”。李佑铭接过食谱时，手指都在颤抖。他看着墨涵凹陷的眼窝，看着他因为呼吸困难而微微张开的嘴，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烦躁。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商业帝国在他手里运转自如，再难的问题都有解决方案。可面对墨涵的痛苦，他却无能为力。他能请来最好的医生，定制最舒适的家具，做最营养的饭菜，却无法替他分担一丝疼痛。这种无力感让他焦躁，夜里看着墨涵半靠在床头艰难呼吸的样子，他甚至会对着窗外的夜空祈祷：“如果能替他受苦，我愿意。”
为了让墨涵开胃，李佑铭照着食谱学做酸汤面。他特意去市场挑了最新鲜的番茄，熬制汤底时加了少许白醋，既开胃又不刺激。当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酸汤面走进卧室时，墨涵正靠在床头看婴儿绘本。“试试这个，张教授说酸的能增进食欲。”他将碗递过去，眼底带着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墨涵接过碗，酸香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勾起了他的食欲。他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面条，劲道刚好，汤底酸甜适中，带着番茄的清香。这是他最近几天第一次有了想吃东西的欲望，他低头大口吃着，没注意到李佑铭悄悄松了口气，嘴角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晚上按摩时，墨涵突然开口：“你不用每天都守着我的。”李佑铭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继续按摩，声音很轻：“我不放心。”墨涵没有再说话，只是闭上眼睛，任由他的指尖在腰上揉捏。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静谧而温馨。墨涵能感觉到，李佑铭的按摩越来越熟练，力道也掌握得恰到好处，那些曾经的恨意，在日复一日的照顾中，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感取代。
后半夜，墨涵再次被腿抽筋惊醒时，李佑铭几乎是和他同时睁开眼睛。这一次，他没有等到墨涵求救，就已经快步走了过来，熟练地握住他的小腿开始按摩。动作轻柔而精准，很快就缓解了疼痛。墨涵靠在床头，看着李佑铭专注的侧脸，突然轻声说：“李佑铭，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李佑铭抬起头，目光落在墨涵的脸上，眼神异常认真：“这不是好不好，是我该做的。”他按摩完，帮墨涵盖好被子，回到沙发上躺下时，却没了睡意。天快亮时，他起身走到床边，看着墨涵在睡梦中依旧微蹙的眉头，心里满是疼惜。他轻轻为墨涵拉好被子，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他的眉头，像是想抚平他所有的痛苦。阳光刚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墨涵的脸上，也落在李佑铭带着温柔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