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阴山深处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草木与泥土的气息。众人沿着地缚灵指引的方向,穿过一片静谧的杉木林,向着宦家祠堂所在的山坳稳步前进。昨夜先祖意念的回应,如同暖流激荡在每个人心中,尤其是宦清欢,她紧握着怀中的灵篆砚与灵篆令,指尖能感受到两者间隐隐的共鸣与温热。
然而,越是靠近祠堂所在的方位,周遭的环境便越发透出一种沉郁的违和感。并非阴邪,而是一种厚重的、凝结了时光与执念的悲凉。林间的鸟鸣虫唱不知何时已彻底消失,只剩下脚步踩过落叶的沙沙声,以及一种无形的、萦绕不散的注视感。
“不对劲。”陆承宇率先停下脚步,抬手示意众人警戒。他虽重伤未愈,脸色苍白,但感知依旧敏锐如昔。目光扫过前方看似寻常的林间空地,眉头微蹙。“这里的‘气’太沉了,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清月立刻操作便携监测仪,屏幕上的数据快速跳动:“灵能读数显着升高,但频谱显示……非攻击性怨念,而是……混杂了强烈痛苦、迷茫和守护执念的复合波段,怨念值约180μt,源头在前方五十米处,呈环状分布。”
宦清欢怀中的灵篆砚传来清晰的悸动,那是一种哀伤与祈求混杂的共鸣。她闭目凝神,将灵识顺着砚台感应的方向延伸而去,眼前的景象顿时在意识中呈现——
林间空地的边缘,古树盘根错节之处,数十个半透明的、穿着不同朝代粗布麻衣或破烂铠甲的虚影,如同从土地中生长出来一般,静静矗立在那里。他们有的面目模糊,有的依稀可辨生前的沧桑,眼中没有狂暴的戾气,只有无尽的茫然、疲惫,以及一丝深埋的、对这片土地的眷恋与执着。他们并非恶意阻拦,更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束缚于此,本能的排斥着一切“外来者”,守卫着身后那条通往祠堂的小径。
“是地缚灵……”宦清欢睁开眼,声音带着一丝不忍,“而且是很多……他们是历代修造、守护,乃至亡故于此的工匠、仆役、兵士……魂魄被祠堂的守护灵脉和自身的执念束缚,无法往生。我们能感觉到他们的痛苦和迷茫。”
王雨晴也面色凝重,她能以出马仙的灵觉感知到这些灵体深埋的哀伤:“他们被困在这里太久了,执念化作了守护的本能,会将非宦氏血脉者视为侵扰安宁的威胁。”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那些地缚灵的虚影开始微微晃动,灰白色的雾气从他们身上弥漫开来,带着冰冷刺骨的气息和低声的、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的呜咽,如同哀歌,在林间回荡:
“非……宦氏血脉者……不得入内……”
“惊扰……先祖安眠者……死……”
声音并不凶狠,却充满了数百年来积压的痛苦和无助,形成的集体意念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众人的心神,令人呼吸滞涩,心生悲凉。
岩罕在队伍后面瑟缩了一下,低声道:“是祠堂的守墓灵……以前听老辈说过,宦家祠堂有英灵守护,没想到是真的……”
胡家师兄握紧了手中短刃,看向陆承宇:“陆顾问,强行突破可能会进一步刺激他们,怨气爆发会更麻烦。”
陆承宇当然明白。他看着前方那些沉浸在痛苦中的灵体,又看向身旁眼眶微红的宦清欢,沉声道:“清欢,他们不是敌人,是可怜的无辜者。硬闯只会加深他们的痛苦和此地的戾气。试试沟通和安抚,用灵篆之力,引导他们解脱。”
宦清欢用力点头。她本就心有不忍,此刻得到陆承宇的支持,更坚定了信念。她上前几步,与那些地缚灵遥遥相对,将怀中的灵篆令高高举起。
灵篆令在晨光与地缚灵灰白雾气的映衬下,散发出柔和而坚定的金色光晕,那光芒中蕴含着纯正的宦家血脉气息与灵篆特有的沟通天地的亲和力。
“诸位英灵在上!”宦清欢的声音清澈而恳切,穿透了那哀伤的呜咽,“后世晚辈宦清欢,乃宦家血脉传人,并非有意惊扰诸位安眠!”
灵篆令的光芒随着她的声音扩散开来,如同温暖的波纹,抚过前方灰白的雾气。一些地缚灵的呜咽声微微一顿,茫然的“目光”似乎投向了那金色的光芒和宦清欢。
“我等前来,是因邪佞欲破坏祠堂,窃取重宝,祸乱灵脉!”宦清欢继续道,语气中充满真诚与悲悯,“我知诸位被困于此,饱受时光消磨与执念煎熬之苦。灵篆之力,可通幽冥,可涤怨秽。若诸位信我,请放下心防,容我以灵篆之力,助诸位解脱这无尽束缚,往生极乐,不再受此地拘禁之苦!”
她的话语并非命令,而是恳请与承诺。同时,她将灵篆砚捧出,银白色的净化灵光与灵篆令的金光交融,化作更加温和浩大的光晕,如同母亲的手,轻轻拂向那些痛苦的地缚灵。
陆承宇也在一旁捏动茅山安魂诀,淡金色的、充满宁静祥和意味的光点如同萤火般飞出,汇入宦清欢的灵光之中。他没有使用任何具有攻击性的雷法,而是以最纯粹的安魂之力相助。
茅山的刚正守护与宦家的柔和沟通,在此刻完美结合。
在光芒与充满善意的意念笼罩下,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工匠亡魂,动作明显迟滞下来。他们眼中无尽的茫然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些许追忆与挣扎。周身的灰白怨气开始波动、淡化。
“宦……家……血脉……”一个模糊的意念断断续续地传来,充满了疲惫与一丝希冀,“真的……能解脱吗……”
“我以血脉与灵篆立誓,必尽力而为!”宦清欢郑重回应。
越来越多的地缚灵被这充满悲悯与救赎的力量所触动。它们并非邪恶,只是迷失在痛苦与自责中的可怜灵魂。此刻,一丝解脱的希望,如同黑暗中的微光,吸引了它们。
汹涌的灰白“潮水”渐渐平息下来。地缚灵们徘徊在通往祠堂的小径前,发出低低的、不再那么凄厉的呜咽,仿佛数百年的孤寂与痛苦,终于找到了倾听与理解的对象。
宦清欢持续引导着灵篆之力,结合陆承宇的安魂诀光点,轻柔地梳理着它们混乱而痛苦的灵体结构,化解那深植的执念枷锁。
渐渐地,一个工匠打扮的亡魂身上戾气尽消,眼神恢复片刻清明,对着宦清欢和陆承宇的方向,深深一躬,身影逐渐变淡,化作点点纯净的白色光点,升腾、消散——他得以解脱,往生而去。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地缚灵在安抚与超度下,放下执念,魂归天地。
苏清月和王雨晴等人屏息看着这神圣而感人的一幕,心中充满震撼。胡家师兄肃然起敬,岩罕则喃喃道:“原来……超度是这样的……”
当最后几个兵士亡魂,对着众人抱拳一礼,化作白光消散后,林间空地恢复了宁静。那股沉郁悲凉的气息一扫而空,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落,仿佛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障碍已除,前路畅通。宦清欢微微喘息,额角见汗,但眼中却充满了欣慰的光芒。陆承宇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做得很好。”
宦清欢回以一笑,望向小径深处那隐约可见的祠堂轮廓。
“我们走吧。”她轻声道,“先祖和赢勾锁,在等着我们。”
众人整顿心情,带着对逝者的敬意与完成使命的决心,踏上了通往宦家祠堂的最后一段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