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区的夕阳把电话亭染成了橘红色,铁皮外壳上的划痕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林天攥着兜里的旧弹壳 —— 高战刚送他的那枚,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 “战” 字刻痕,站在电话亭外犹豫了三分钟,才抬手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听筒里传来爷爷熟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问:“分配通知还没下来?”
林天愣了愣,把额头抵在微凉的电话亭玻璃上,声音比平时放轻了些:“还没,机关说再等两天。壮哥去了侦察连,小毛去了通信连,都定了。”
“嗯,听你爹说了。” 爷爷的语气依旧平淡,像在说 “今天吃了米饭” 一样寻常,可林天却莫名听出了点不一样 —— 以前每次打电话,爷爷总爱追问 “训练累不累”“有没有拖后腿”,今天却没提这些。
他攥紧了兜里的弹壳,鼓起勇气说:“爷爷,俺们班拿了‘优秀新兵班’的锦旗,考核总分全连第三,高教官说俺…… 俺的‘鬼点子’能用上。”
听筒里沉默了两秒,接着传来一声极轻的 “嗯”,轻得像风吹过老屋檐,却让林天的心猛地一松 —— 他知道,爷爷的 “嗯”,比别人的 “你真棒” 更管用。果然,下一秒就听见爷爷说:“没给我老林家丢脸。”
这句话说得依旧平淡,没有拔高的语调,没有激动的情绪,可林天的眼眶却有点发热。他想起入伍前,爷爷把家里的旧军帽翻出来给他,说 “老林家以前也有人扛过枪,别让人笑话”;想起第一次打电话说 “战术匍匐总学不好”,爷爷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只说 “多练,别偷懒”;现在这句 “没丢脸”,像块石头落了地,压得他心里又暖又沉。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爷爷突然问,语气还是没起伏,却让林天瞬间竖起了耳朵 —— 他知道,爷爷从不问没意义的话,这话里肯定有别的意思。
“俺…… 俺想先等分配通知,到了连队好好训练,高教官说‘好兵是打出来的’,俺想多参与任务,磨磨本事。” 林天赶紧回答,指尖把弹壳捏得更紧,生怕错过爷爷的下文。
听筒里传来爷爷翻报纸的 “沙沙” 声,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他的声音:“你爹托人问了,部队里有两个路子 —— 一个是去技术营学通信设备维修,以后不用总在野外跑;另一个是去边防连,那边任务多,能真刀真枪练本事。”
林天心里一震,手指不自觉地抠着电话亭的铁皮边缘 —— 这是爷爷第一次跟他说 “选择”,以前总让他 “听部队安排”,现在却把两条路摆出来,显然是特意打听了。“爷爷,您是想让俺选哪个?”
“我不替你选。” 爷爷的声音顿了顿,难得多了点耐心,“学技术安稳,能握个吃饭的本事;去边防苦,却能对得起你肩上的军衔 —— 你自己想清楚,是想安稳,还是想打硬仗。”
林天低头看着自己的作训服袖口,上面还沾着防御战的泥土痕迹,兜里的弹壳硌着掌心,高战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来:“好兵不是练出来的,是打出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突然变得坚定:“爷爷,俺想选能打硬仗的地方,不管是边防还是别的单位,俺想做个‘打出来’的好兵。”
听筒里又沉默了,这次沉默的时间有点长,长到林天以为电话断了,正要开口,却听见爷爷说:“想好了就别后悔,以后累了、苦了,别跟家里哭鼻子。” 语气依旧平淡,可林天却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像是放下了什么心。
“俺不后悔!” 林天赶紧说,“俺会好好干,争取下次立功,让您和爹都能看见。”
“不用跟我保证,用行动证明。” 爷爷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分配下来了记得说一声,你奶奶还等着给你寄鞋垫。”
挂了电话,林天靠在电话亭上,夕阳刚好落在他的肩膀上,把列兵军衔的银条纹照得发亮。他掏出兜里的旧弹壳,对着夕阳看 —— 弹壳的内壁映出他的脸,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多了些坚定。
爷爷的话像颗定海神针,让他心里的慌乱散了大半。不管最后分配到哪里,不管是边防还是别的单位,他都想跟着高战说的走,跟着自己心里的劲走,做个能扛事、能打硬仗的兵,不辜负爷爷那句 “没给老林家丢脸”,也不辜负自己肩上的军衔。
晚风从营区吹过,带着白杨树的叶子声,林天握紧弹壳,转身往宿舍走 —— 他知道,不管下一步是什么,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去闯、去拼,去走一条属于自己的 “打出来” 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