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轻声的提问,没有在焦黑的大地上激起任何回音。
它却化作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高空那两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之上。
侍酒师那秩序光构成的躯体上,蛛网般的裂痕瞬间加深。
光,本该有温度。
但他此刻散发出的光,只剩下濒临破碎的冰冷恐慌。
呢喃大祭司那团不稳定的黑雾,更是剧烈一缩,几乎要溃散成虚无。
那张巨嘴不再张合。
它死死闭着,透出一种生物面对天敌时,最原始的僵直。
开胃菜。
这个词,对他们而言,是比任何诅咒都更恐怖的定义。
它将他们从神只代理人的高位,从执掌规则的棋手身份,粗暴地拖拽下来。
然后,死死按在一块冰冷的,散发着铁锈味的砧板上。
他们成了食材。
“亵渎!”
侍酒师终于发出了一道尖锐的精神冲击,其中蕴含的愤怒,甚至压过了恐惧。
“你这凡间的污秽,你吞噬了不属于你的力量!你只是一个被污染的容器!至高的秩序终将净化你!”
他的话语,音节构建得无比精准,逻辑严密。
但在白案的感知里,这不过是食材在处理前,发出的徒劳哀鸣。
一种过于追求“纯净”,而导致肉质发柴、口感干涩的劣等品。
他甚至懒得回应。
他的注意力,被另一道“食材”吸引了。
呢喃大祭司的黑雾,在侍酒师怒吼的瞬间,猛地向后一缩。
随即化作一道稀薄的黑烟,以一种不规则的、癫狂的轨迹,向着高空亡命逃窜。
混沌的本能。
打不过,就跑。
没有逻辑,没有尊严,只有最纯粹的求生欲。
白案笑了。
一个优秀的厨师,在面对满桌琳琅的食材时,总会先从最有趣,最能激发烹饪灵感的那一道开始。
这个,就很有趣。
充满了杂质,充满了混乱的腥气,充满了原始的饥饿。
处理起来一定很麻烦。
但烹饪的乐趣,不就在于化腐朽为神奇吗?
他没有动。
他只是抬起了那只握着剔骨刀的右手。
然后,对着那道逃窜的黑烟,凌空一划。
一个“切”的动作。
没有刀光。
没有能量波动。
没有破空声。
正在疯狂逃逸的呢喃大祭司,那团黑雾猛地僵在空中。
他所在的那片空间,连同时间、光线、乃至规则本身,都被一股绝对的力量,从中“切”开了。
一分为二。
一半,是属于呢喃大祭司的意识,一个源自混沌神只的可悲灵魂。
另一半,是他所代表的,那股纯粹的“吞噬”与“饥饿”的规则本身。
白案的刀,不切割物理。
他切割概念。
“不……呃……啊……”
混乱的哀嚎,从那团被剥离出来的,稀薄透明的意识中传来。
他失去了自己的“道”。
他不再是饥饿的化身,只是一个失去力量源泉的灵魂残渣。
而那股被切下来的“吞噬”规则,在空中凝聚成一团拳头大小的,极不稳定的黑色晶体。
它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一种最顶级的,充满了野性与生命力的“本味”。
白案对着那枚黑色晶体,虚虚一握。
晶体瞬间跨越空间,出现在他的手边,安静悬浮。
他低头审视着这块“原材料”。
嗯,杂质还是太多。
需要提纯。
他的左手凭空托起一块洁白的砧板,不知是何种材质构成。
剔骨刀交到左手。
空出的右手五指张开,一团温和的,源自他厨师之道的白色火焰升腾而起。
他开始“烹饪”。
他要将这块代表“吞噬”规则的晶体,当做一块未经处理的粗盐,进行煅烧、提纯。
去除里面的神性杂质,只留下最纯粹的“味道”。
高空中,侍酒师彻底僵住了。
他看着白案。
看着那个男人以近乎神圣的姿态,处理着他同伴的“规则”。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彻底冻结了他所有的思维。
那不是战斗。
那不是复仇。
那是一场正在进行的,烹饪仪式。
而他们,就是祭品。
“不……”
侍酒师的光影之躯开始崩溃,他放弃抵抗,放弃尊严,转身就要撕裂空间逃离这个让他绝望的世界。
然而,他的动作刚刚做出,就停下了。
因为那个正在专心“煅烧”食材的男人,只是随意地,抬了一下头。
就是这一下。
侍酒师看到了那双眼睛。
那里面,没有了之前审视食材的冷静。
也没有了属于人类的任何情绪。
那是一片吞噬万物的纯粹漆黑,深不见底。
所有的光,所有的秩序,所有的概念,在触及那片漆黑的瞬间,都会被彻底吞没,连一丝涟漪都无法留下。
那不是厨师的眼睛。
那是从太古饥荒中苏醒的,名为“饕餮”的凶兽的眼睛。
白案的动作也停顿了一瞬。
一种全新的,更加深邃,更加霸道的饥饿感,从他灵魂的根源处野蛮地升起。
不是厨师想要创造美味的“食欲”。
而是一种要将万事万物都还原成最原始能量,然后尽数吞下的,纯粹的“本能”。
他手中的那枚黑色晶体,在他自己的感知里,忽然变得不再那么“美味”。
它太小了。
太少了。
不够。
完全不够。
他需要更多。
更多,更多,更多!
那股源自血脉,源自某个古老存在的意志,在他脑海中,发出了一声压抑了万古的贪婪低语。
“不够……”
白案的身体微微颤抖。
他看着高空中那个因恐惧而无法动弹的侍酒师。
那个光人,在他的新“视界”里,变成了一块散发着诱人光泽的,能量高度凝聚的……糖块。
他舔了舔嘴唇。
一个完全下意识的动作。
“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