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崖上,时光仿佛再次回到了玄玑初受师命时的模样。他日复一日地枯坐,目光穿透翻腾的云海,追寻着那无数生灭的云滴轨迹。
然而,与初时的心浮气躁、将信将疑不同,此刻的他,心静如水。寒渊之行,生死搏杀,封印危机,幽冥窥伺……这些经历如同大浪淘沙,洗尽了他因快速提升实力和获得强大传承而产生的一丝虚浮,让他更加沉静,也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身力量的不足与道途的漫长。
他不再将“观云”仅仅视为一项任务,而是真正将其当作一种修行,一种对“道”的探寻。
在他的眼中,那浩瀚的云海渐渐褪去了表象的混沌。他“看”到了水汽如何在阳光与气流的作用下升腾、汇聚;看到了不同温度、湿度的气团碰撞时,如何激发出细微的雷电与能量的涟漪;看到了每一颗云滴的诞生、成长、碰撞、合并乃至最终的消散,都严格遵循着某种更深层次的、关乎能量、物质与规则运转的“理”。
《辰曜星典》的经文在心间自动流淌,与眼前的景象相互印证。星辰的运行,何尝不也是一种更大尺度、更为宏大的“云滴”生灭与轨迹变化?其引力交织,能量辐射,星体诞生与寂灭,与这云海的聚散离合,在“动”与“变”的本质上,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师尊让我观的,并非云,而是这天地万物运转的‘常’与‘理’。见微而知着,窥一斑而见全豹。若能洞悉这云滴生灭之妙,理解其背后蕴含的法则碎片,那么推及星辰运转,乃至诸天万法,或许便能找到那条共通的根本之道……”
明悟如同清泉,洗涤着他的识海。他感觉自己对《辰曜星典》的理解更加深入了一层,不再仅仅局限于如何引动更强大的星力,而是开始思考星辰为何存在,力量源于何处,法则如何构建。这种认知层面的提升,远比单纯法力的增长更为宝贵。
他的气息愈发内敛,坐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岩石、流动的云雾融为一体。若非亲眼所见,甚至难以察觉到他的存在。这是一种近乎“天人合一”的雏形,是道心澄澈、与道相近的体现。
这一日,他正沉浸在这种深层次的悟道之中,忽然心有所感,目光从无垠的云海收回,落在了崖边一株在石缝中顽强生长的、不足尺许的青色小草之上。
小草纤细柔弱,却在凛冽的山风中摇曳不倒,叶片上凝结的晨露,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玄玑心中一动,福至心灵。他尝试将观云的那种“静观”之心,用于观察这株小草。
在他的专注凝视下,小草仿佛被无限放大。他“看”到了叶片上细微的脉络,如同大地的江河;看到了露珠中倒映的微小天空与流云;甚至仿佛能感受到草茎内那微弱却坚韧无比的生机在流淌,在与风、与光、与大地进行着无声而复杂的交流。
这一刻,他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云滴、星辰、小草、露珠……宏大如星海,微小如草芥,其存在与变化,竟都蕴含着“道”的痕迹!它们并非孤立,而是这庞大天地法则网络中的一个节点,一种显化!
“万物皆可为师,万法皆可明道!”
他终于深刻地理解了宗门“有教无类,万法归宗”的真正含义!并非简单地包容各种修炼路径,而是洞悉了所有“道”在根源上的相通之处!每个人探寻自己的道,就如同从不同的路径攀登同一座高山,或许看到的风景不同,但最终指向的都是那至高的峰顶——大道本源!
而他要走的星辰之道,亦是这万千路径中的一条。观云、察草,皆是为了更好地理解这条路径所经过的“风景”,理解构成这条路径的“基石”!
激动的心情缓缓平复,玄玑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和平静。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云海,但这一次,他的感知仿佛融入了每一颗云滴,融入了每一缕气流,与这片天地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共鸣。他甚至能隐隐预感到,下一次云涌将在何处发起,大致会波及多大的范围。
虽然距离师尊要求的“数清所有云滴并预判三颗轨迹”还有遥不可及的距离,但他知道,自己已经真正踏上了这条“见微知着”的修行正途。
就在玄玑于听雨崖上静心悟道之时,他在北域的惊人战绩,经过几日的发酵,终于在宗门内引起了更广泛的波澜。
主峰任务大殿外的告示栏前,围了不少弟子。最新的宗门简报中,简单提及了北域万载寒渊封印出现松动,已被暂时控制,并表彰了参与任务的玄磐长老、蓝桥易(道号玄玑)及一众弟子。虽然语焉不详,但“击退幽冥海元婴后期修士干扰”等字眼,依旧足够引人遐想。
“听说了吗?玄玑师叔……哦不,现在该叫玄玑师叔祖了!他在北域,一个人干掉了两个幽冥海的元婴后期长老!”
“真的假的?玄玑师叔祖不是才元婴初期吗?哦,据说回来时气息深不可测,可能隐藏修为了!”
“肯定是得了大机缘!别忘了,他可是被后山那位李老亲自教导的!”
“啧啧,入门才多少年?这修炼速度,简直骇人听闻!”
“看来我们道宗,又要出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了……”
议论声中,有惊叹,有羡慕,有好奇,自然也少不了一些复杂的目光。玄玑的迅速崛起,无疑打破了许多人固有的认知和平衡。
王昊和赵大牛站在人群外围,听着周围的议论,神色各异。
王昊握了握腰间的剑柄,眼中燃起强烈的战意:“玄玑师兄……不,师叔祖,果然走得比我们快太多了。我也不能落后!”
赵大牛则挠了挠头,憨厚的脸上满是佩服:“玄玑师兄就是厉害!俺也得加把劲练体,不能给同期丢脸!”
而在一处幽静的院落内,体内凝聚了一百颗金丹的玄素长老,正悠闲地逗弄着一只色彩斑斓的灵鸟。她听着侍立一旁的女弟子汇报外界关于玄玑的传闻,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星辰之道,龙祖传承……看来李师叔这次,是真的找到了一块难得的璞玉。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小家伙,接下来的路,可没那么好走了哦。” 她轻轻点了点灵鸟的脑袋,“你说是不是呀,小家伙?有时候,藏得深一点,未必是坏事。”
灵鸟歪了歪头,发出清脆的鸣叫。
玄素长老笑了笑,不再言语,目光却仿佛穿透了院落,看到了那云雾深处的听雨崖,也看到了更远处,那潜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正在悄然涌动的暗流。
宗门之外,关于道宗一位新晋元婴弟子,在北域力斩幽冥海两位长老的消息,也通过某些渠道,开始极小范围地流传开来,落入了一些有心人的耳中。
一场因玄玑而起,却又远超他个人范畴的风波,正在悄然酝酿。而这一切,暂时还未影响到听雨崖上,那颗在平凡中探寻不凡之道的心。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