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第七层的尘埃落定,邪异的法坛副枢与玄机大长老被操控的躯壳一同湮灭于“无”。
塔内残留的邪气失去了核心支撑,开始缓缓消散,但那笼罩全城的庞大阵法并未停止运转,只是其脉络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玄机临死前指向的城西乱葬岗,如同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接下来的方向。
夜风穿过空荡的塔层,带来远处市井隐约的喧嚣,更反衬出此地的死寂。
星光从窗格洒入,清冷地照亮地面,方才那场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交锋,未留下任何痕迹。
慕容九收剑归鞘,眉宇间却无轻松之色:“那玄机所言,是真是假?乱葬岗的裂隙,是陷阱,还是生机?”
白素凝望着城西方向,星眸中辉光流转,试图感应,却只觉得那片区域的气机混乱如麻,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搅动,难以窥其真相。
“气机混沌,凶煞交织,绝非善地。但他提及‘外界’与‘真实’,或许并非全然虚言。”
王起立于窗边,衣袂在夜风中微动。
他的混沌之眼穿透夜幕,遥望城西。
在那里,他确实感应到了一处与周遭规则格格不入的“薄弱点”,如同华美锦缎上的一道裂口,丝丝缕缕不属于此界的气息正从中渗出,与地底那庞大的混乱意识相互勾连,又隐隐带着一种更深沉、更古老的恶意。
“真假参半。”
王起收回目光,声音平静,“裂隙是真,危险是真,但与‘外界’的联系,或许并非他所说的‘希望’,而是更彻底的毁灭。”
他顿了顿,“玄机神魂被控,最后之言,未必是其本意,更像是借他之口,引我们前去。”
“明知是陷阱,也要去?”慕容九挑眉,她虽不惧挑战,却也不愿被人牵着鼻子走。
“去。”
王起语气肯定,“阵法根基未损,宗主隐于幕后。与其被动等待他三日后发动,不如主动出击,搅动这潭浑水。”
“裂隙是关键,无论它是通道,还是破绽,都值得一探。”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况且,谁为猎人,谁为猎物,尚未可知。”
半个时辰后,三人身影出现在城西边缘。
乱葬岗并非单指一处坟地,而是一片蔓延十数里的荒芜丘陵。
这里埋葬的大多是无人认领的尸骸、横死之徒,以及历代战争留下的无名骨。
土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黑褐色,草木稀疏且形态扭曲,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淡淡的腐臭与磷火的气息。
寻常百姓,即便是在白日,也绝少靠近此地。
今夜,此地更是显得鬼气森森。明明无雾,视野却莫名地模糊,月光在这里也显得格外惨淡阴冷。
呜咽的风声穿过嶙峋怪石与荒坟之间,听起来如同无数冤魂在低泣。
根据白素之前的标记与王起的感应,三人很快找到了那处裂隙的具体位置——位于一片塌陷的古墓深处。
墓穴早已被盗空,只剩下残破的石椁和散落的枯骨。
而在墓穴最深处,一面刻着模糊祭祀图案的石壁前,空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
那里没有耀眼的光芒,也没有巨大的豁口,只有一道竖立的、约一人高、不断微微蠕动变化的灰暗缝隙。
它像是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镶嵌在现实空间之上。
丝丝缕缕灰黑色的气息从裂隙中溢出,带着一种冰冷、死寂、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与天元界的气息格格不入。
裂隙周围的泥土和岩石,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类似冰晶的灰色物质。
慕容九甫一靠近,便感到紫府内的雷核传来强烈的排斥与警示,周身雷光不由自主地激发,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驱散着试图侵染过来的灰黑气息。
“好邪门的地方!这气息……让人极不舒服。”
白素亦是面色凝重,星辉在体表形成一层光晕,抵挡着那无形的侵蚀。
“这裂隙连接的,绝非善地。其规则似乎与我们所在的世界截然不同,充满了破败与终结的意味。”
王起站在裂隙前数步之外,混沌之眼仔细审视着这道“伤口”。
他看到的不仅仅是空间的破损,更是两种不同规则体系的碰撞与侵蚀。
裂隙的另一端,是一片难以言喻的混沌与虚无,其中蕴藏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性能量。
同时,他也清晰地感觉到,地底那庞大的混乱意识,正通过这道裂隙,如同呼吸般,缓慢地汲取着另一端的某种力量,壮大自身。
“果然是一处‘补给点’。”王起心中明了。
那所谓的“宗主”,或许正是利用这道裂隙,获取超越此界常规的力量,来维持和推动“万源血阵”。
就在他凝神感知之际,那灰暗的裂隙突然一阵剧烈波动!
数道模糊的、仿佛由粘稠阴影构成的扭曲人形,猛地从裂隙中挣扎着钻出!
它们没有固定的五官,只有不断变化的轮廓,发出无声的尖啸,挥舞着由阴影凝聚的利爪,带着一股纯粹针对生命与灵魂的憎恶,扑向最近的王起!
这些阴影怪物的速度极快,攻击方式更是诡异,竟能一定程度上无视物理防御,直接侵蚀生灵精气!
慕容九反应迅捷,紫电剑化作一道雷鞭横扫,雷光过处,两只阴影怪物发出凄厉的嘶鸣,身形淡化,却并未立刻消散,依旧顽强地扑来。
白素星辉洒落,如同净世之光,笼罩住另外几只,星力与那灰黑气息激烈碰撞,发出嗤嗤声响,暂时阻住了它们的攻势。
王起面对扑至眼前的怪物,并未动用断界之刃。
他只是抬起了左手,掌心对着那几只阴影怪物,微微一握。
一股无形的“空无”场域以他掌心为中心扩散开来。
那几只冲入场域的阴影怪物,如同撞上了一堵绝对无法逾越的墙壁,前冲之势戛然而止。
它们扭曲的身体开始从边缘处无声无息地崩解、消散,连那无声的尖啸也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存在过。
轻松解决掉这几只喽啰,王起的目光却变得更加深沉。
这些阴影怪物实力不算顶尖,但它们的出现,意味着裂隙对面的存在,已经能够有限度地干涉此界。
而且,在刚才那一瞬间,他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充满恶意的意念,透过裂隙传来,似乎在……审视着他。
“钥匙……”
一个模糊不清、仿佛由无数杂音混合而成的低语,直接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充满了贪婪与渴望。
“过来……拥抱……真实……”
这低语带着强大的精神蛊惑之力,若是心志不坚者,恐怕瞬间就会心神失守,被其引诱。
慕容九和白素也隐约听到了这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皆是脸色一白,急忙固守心神。
王起眼神冰寒,混沌之力在识海中微微流转,便将那蛊惑之音彻底驱散。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更加靠近那道蠕动的裂隙。
“藏头露尾之辈,也配谈真实?”
他对着裂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直指本源的穿透力,“你若真想降临,何不亲自过来?”
说话间,他指尖一缕凝练的混沌之力,如同细针般,悄无声息地刺向那道裂隙最不稳定的节点!
裂隙猛地一颤,对面的存在似乎被激怒,又或是感到了威胁,灰黑色的气息剧烈翻涌!
但王起那一缕力量已然触及裂隙结构本身。
嗡——!
一声低沉的震鸣,裂隙的蠕动骤然加快,边缘变得模糊不定,仿佛随时可能崩溃。
对面传来的恶意意念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声充满怨毒与不甘的无声咆哮。
裂隙暂时稳定了下来,但明显比之前缩小了一圈,溢出的灰黑气息也淡薄了许多。
王起收回手指,面色平静。
他刚才那一击,并非为了彻底摧毁裂隙——那需要耗费更大力量,且可能引发不可控的后果——而是为了警告对面的存在,并进一步试探其虚实。
“我们走。”王起转身。
慕容九和白素松了口气,跟上他的脚步。
离开古墓,重新回到乱葬岗的荒芜地面,夜风似乎更冷了。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慕容九心有余悸。
“规则的残渣,或者说,另一个濒死世界的……哀嚎。”
王起望向城主府与观星台的方向,目光深邃,“那‘宗主’,试图引狼入室,却不知自己能否驾驭这头饿狼。”
裂隙对面存在的强大与恶意,远超预估。
这让接下来的局面,变得更加复杂难测。
宗主,裂隙后的存在,还有那潜藏更深的第一观察者……多方势力交织,天元城已成了风暴的中心。
而王起这把刀,注定要在这风暴中,斩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