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寂灭之潮,如同死亡的画笔,在这片活性规则世界肆意涂抹。
银色意识之网寸寸断裂、枯萎,化为漫天飘散的灰白尘埃。
脚下暗红的“大地”在潮水过后,留下干涸龟裂的痕迹,如同失去水分的皮肤,不再跳动,不再蠕动。
头顶幽绿的“天幕”脉络光芒急剧黯淡,其中流淌的能量液变得浑浊、迟滞。
这片世界,正在死去。
至少,王起所经之处,万物归寂。
慕容九和白素跟在他身后,行走在这片不断扩张的灰色领域内,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她们能感觉到,周围那澎湃的、带着野性的生机,正被一种更加绝对、更加终极的“死寂”所取代。
这不是破坏,而是……抹除。
将“生”的概念,从规则层面彻底否定。
无痕早已麻木,只是机械地提着林战,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看向王起背影的眼神,只剩下纯粹的敬畏,如同凡人仰望执掌雷霆的神只。
王起的目标明确,步伐稳定。
他的目光穿透前方因意识网络崩溃而不断扭曲、崩塌的活性规则景观,牢牢锁定着那片区域最中心的存在。
那里,没有了蠕动的心脏状山峦,没有了开合的肺叶般暗影,也没有了摇曳的规则藤蔓。
只有一颗“茧”。
一颗巨大无比,几乎顶天立地的“茧”。
茧体并非丝质,而是由无数最纯粹、最本源、却又带着极致活性的规则线条,以一种无法理解的复杂方式,层层叠叠、严密无比地交织、缠绕而成。
这些规则线条呈现出一种温润的、内敛的乳白色光泽,缓缓流淌、呼吸,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神圣的气息。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自亘古以来便已存在。
周围那些崩塌、死寂的规则景象,与它散发的宁静、圆满气息形成了绝望的对比。
所有的活性规则,似乎都以此为源头,所有的意识波动,最终都归于此处。
它就是这片活性规则世界的核心,是那沉眠的“君王”,是……规则之茧。
王起在距离巨茧百丈之外停下。
这里的灰色寂灭潮水,似乎遇到了无形的阻碍,无法再向前蔓延。
一股柔和却无比坚韧的力场,以巨茧为中心扩散开来,抗拒着一切外来的“死寂”。
巨茧表面流淌的乳白色规则线条,微微加速,仿佛从深沉的睡梦中,被外界的喧嚣与死亡的气息所惊扰。
一股庞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意念,如同苏醒的春风,缓缓扫过全场。
这意念掠过慕容九和白素时,她们感到体内的本源之物(生命源滴、规则基核)传来一阵欢欣与孺慕般的悸动,仿佛遇到了母体。
掠过无痕和林战时,则带着一丝淡淡的怜悯与无视。
而当这意念落在王起身上时,骤然变得凝重、警惕,甚至……带着一丝隐藏极深的忌惮。
“外来者……”一个古老、恢弘,却又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意识深处响起,并非质问,更像是陈述一个事实。
“你携带着‘终结’的气息……为何要惊醒我的沉眠?为何要……杀死我的孩子?”
它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哀伤,仿佛在为一个注定走向终局的悲剧拉开序幕。
王起看着那巨大的规则之茧,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你的‘孩子’试图同化我。”
他的回答同样平静,却带着刀锋般的冷硬,“我只是……拒绝了。”
“同化,是此地的法则,是‘生’的延展。”巨茧的意念回荡着。
“而你带来的,是‘死’的蔓延。你的存在,本身便是对此地规则的否定。”
“规则?”王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谁定的规则?”
“……”巨茧的意念沉默了一瞬,仿佛这是一个它从未思考过,或者说,不愿思考的问题。
“规则,自古如此。维系此界存续,便是至高之理。”
“若我不愿遵从呢?”
“那么……”巨茧的意念中,那丝疲惫渐渐被一种决然取代,“便只能将你这‘谬误’,从此间……修正。”
话音落下的刹那,整个规则之茧,光芒大盛!
那温润内敛的乳白色光泽,瞬间变得璀璨夺目!
无数规则线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转、组合!
巨茧表面,浮现出无数复杂到极致的立体符文,每一个符文都蕴含着一种完整的、活性规则的真意!
一股远比之前意识之网更加庞大、更加精纯、更加恐怖的活性规则洪流,如同星河倒卷,从巨茧之中轰然爆发,不再是试图同化,而是带着绝对的“净化”与“覆盖”意志,向着王起,以及他身后那片灰色的死寂领域,汹涌而来!
这洪流所过之处,那些被王起斩灭生机的灰色区域,竟开始重新焕发光彩!
干涸龟裂的“大地”恢复湿润跳动,黯淡的“天幕”脉络重现幽光!
死寂的规则尘埃被强行注入活性,重新组合、生长!
它要以自身无匹的“生”之规则,强行覆盖、净化王起的“死”之领域!
这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根本规则,最直接、最残酷的碰撞!
慕容九和白素脸色剧变,在这股浩瀚的生机洪流面前,她们感觉自己渺小如尘埃,连抵抗的念头都难以升起!
她们体内的本源之物虽然传来欢欣,但她们自身的意识却在这洪流冲击下摇摇欲坠!
王起立于灰色领域的最前沿,看着那席卷而来的、仿佛能重塑世界的活性洪流。
他的眼神,终于彻底认真起来。
他能感觉到,这规则之茧的力量层次,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存在。
它并非依靠强大的能量,而是其本身代表的“活性”规则,近乎于此地世界的“道”之化身。
但,那又如何?
他的刀,斩的便是“道”!
王起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断界之刃。
刀身之上,那抹“无”之光泽前所未有的明亮,仿佛连通了万物终结的彼岸。
他没有施展任何招式,只是将全部的心神、意志,以及对“断”之极意的所有领悟,尽数灌注于这一刀之中。
他的目标,并非那庞大的活性洪流,也非那巨大的规则之茧。
而是……构成这一切的,“活性”规则本身!
他要斩的,是“生”之概念,在此地的……“存在”!
刀,落下。
无声无息。
没有璀璨的刀光,没有浩荡的声势。
只有一道“痕”。
一道仿佛开天辟地之初,便已存在,划分了“有”与“无”、“生”与“死”的……绝对界限之痕!
这道痕,迎向了那席卷一切的活性洪流。
碰撞的瞬间,时间与空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没有爆炸,没有能量的对冲。
只有规则的湮灭。
那璀璨的、蕴含着无穷生机的活性洪流,在触及那道“痕”的瞬间,其内部运行的“生”之规则,被强行……“断”开了逻辑根基!
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被抽掉了核心的齿轮,瞬间停摆。
洪流不再向前,其蕴含的庞大生机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黯淡、消散!
被其覆盖、净化的灰色死寂区域,重新显现,并且以一种更加霸道、更加不可逆转的速度,反向侵蚀而去!
灰色的“痕”,如同烧红的烙铁,逆着崩溃的活性洪流,坚定不移地、缓慢却又无可阻挡地,斩向了那颗光芒万丈的规则之茧!
巨茧传递出的意念,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震骇与……恐惧?
“不可能!此乃本源之则,岂能被……”
它的意念戛然而止。
因为那道灰色的“痕”,已经轻描淡写地,印在了那巨大无比、由无数活性规则严密交织而成的茧体之上。
咔嚓。
一声轻微到极致,却仿佛响彻在万古时空中的碎裂声。
规则之茧那璀璨的光芒,骤然熄灭。
表面疯狂流转的规则线条,瞬间凝固、断裂。
那古老、恢弘、带着疲惫的意念,发出一声充满不甘与难以置信的无声叹息,随即彻底消散。
巨大无比的规则之茧,如同风化了亿万年的岩石,表面布满了无数裂纹,然后,在众人注视下,悄无声息地……崩塌、瓦解。
化为一片无边无际的、乳白色的、失去了所有活性的规则尘埃,缓缓飘落。
如同下了一场……规则的雪。
这片活性规则世界的核心,君王,“生”之概念的显化,被王起一刀……斩灭了存在之基。
周围的世界,失去了核心的支撑,开始发生更加剧烈的崩塌与湮灭。
幽绿的天幕碎裂,暗红的大地沉陷,那些蠕动的器官暗影、规则藤蔓纷纷化为齑粉。
慕容九和白素怔怔地看着那飘落的规则尘埃之雪,看着眼前这世界的终末景象,心中百感交集。
王起收刀归鞘,立于这片正在死去的世界中央,身影孤寂而挺拔。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这层层崩塌的景象,望向了那规则之茧原本所在位置的后方。
在那里,随着规则之茧的湮灭,虚空之中,隐约浮现出了一扇门。
一扇由更加深邃、更加古老的规则构成的……门。
门的后面,又是什么?
是另一重囚笼?
还是……真正的……囚笼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