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怀孕九个月时，肚子已经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这天清晨，她刚在傅梓涵的搀扶下走完塔楼的回廊，亲卫就神色慌张地跑上来，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纸，纸边还沾着干涸的泥渍。
“首领，苏医生，这是巡逻队在东边警戒线发现的。”亲卫的声音发颤，“是……是战帖。”
傅梓涵接过纸，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上面用歪歪扭扭的血字写着：“三日后，血洗基地，为弟兄们报仇。——黑风寨余党”
苏念的手猛地收紧，扶着傅梓涵的胳膊才没站稳：“他们……还没死绝？”
“是我低估了他们。”傅梓涵的声音冷得像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上次端掉基地时，漏了个头目。没想到这一个月，他们竟收拢了这么多亡命之徒。”
他转头看向亲卫：“侦查队有没有消息？他们现在在哪？”
“在黑风谷以西扎营，离咱们正好一百公里。”亲卫递上地图，指着标记的红点，“探子说，他们至少聚集了两百人，还有不少从废弃军火库抢来的重武器。”
苏念看着地图上那个触目惊心的红点，只觉得一阵眩晕。两百人，对他们这个只有几十名异能者的基地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更让她心惊的是，自己随时可能临盆，到时候只会成为傅梓涵的累赘。
“念念，别怕。”傅梓涵察觉到她的不安，紧紧握住她的手，“我已经让预备队撤回了，加上基地的守卫，足够应付他们。你安心待产，其他的事交给我。”
接下来的三天，基地里弥漫着凝重的气氛。士兵们加紧修缮防御工事，异能者们轮流冥想恢复能量，傅梓涵则几乎没合过眼，对着地图一遍遍推演战术。苏念虽然行动不便，却也没闲着，她将所有能用的药剂和急救用品分类打包，甚至教给医疗站的护士们最基础的缝合和止血术。
这晚，傅梓涵坐在床边给苏念揉着腿，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裤渗进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道。孕晚期的水肿让她的脚踝肿得像发面馒头，他便每天雷打不动地给她按揉，从脚踝到小腿，指法轻柔又仔细。
“念念，”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往常沉了几分，指尖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这次决战怕是会很惨重。”
苏念正靠在床头翻着育儿手册，闻言动作一顿，抬头看他。灯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下颌线绷得很紧，眼底藏着化不开的忧虑。
傅梓涵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黑风寨的余党能在一个月内扩充到两百人，手里肯定有不少硬家伙，说不定还有从旧时代军火库弄来的重武器。咱们基地的异能者虽强，但多数是近战型，真要硬碰硬，怕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他停下手，握住苏念的脚，指腹摩挲着她肿胀的脚踝：“我想着，咱们基地不是还有三辆大巴车吗？上次去新基地勘察时试过，引擎和轮胎都还能用。我想趁着还没开打，把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分批次送到新基地去。”
苏念的心猛地一揪：“分批次？那谁来护送？基地的人手本就紧张……”
“我已经安排好了。”傅梓涵打断她，眼神坚定，“让二队和五队轮流护送，每辆车配两名异能者，都是速度型和防御型的，足够应对路上的零星异兽。新基地那边我也留了人手，会安排他们暂时住下，加固防御。”
他俯身靠近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沉却清晰：“普通人没有自保能力，留在基地只会成为活靶子。黑风寨那群人本就没人性，真打进来，他们只会遭殃。我不能让你和孩子，还有基地里这些相信我的人，白白送命。”
苏念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那是连日来熬夜部署战术熬出来的。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划过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那你呢？你和留下的人怎么办？”
“我们会守住这里。”傅梓涵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只要能把百姓送走，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大不了和他们拼了。等打退了这群杂碎，我们就立刻去新基地找你们。”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念念，到了新基地，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和宝宝，别担心我。我答应过你，会回去陪你看向日葵，就一定会做到。”
苏念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知道傅梓涵的打算——用最少的人手护送百姓转移，留下精锐力量死守基地，为他们争取时间，这几乎是用命在赌。
“我不要，梓涵，我要在这陪你一起。”苏念抓住他的手，掌心的汗濡湿了两人的指缝，“你明知道这是去赴险，我怎么能带着孩子先走？要是你有三长两短……”
话说到一半就哽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砸在傅梓涵手背上，滚烫的。
傅梓涵的心像被针扎似的疼，他反手紧紧攥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腕间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上次为他挡蛇毒时留下的。“听话，”他的声音哑得厉害，“你和孩子是我的命根子，要是你们出事，我守着这基地还有什么意义？”
“可你也是我的命啊！”苏念抬高声音，肚子里的宝宝像是被母亲的情绪惊动，猛地踢了一下，她疼得蹙起眉，却依旧固执地看着他，“梓涵，从迷雾森林你替我挡触手开始，我就没想过再和你分开。生也好，死也罢，我们得在一起。”
傅梓涵看着她泛红的眼眶，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倔强又执拗。他何尝不知道她的性子？看似温和，骨子里却比谁都坚韧，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
他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傻姑娘，我不是要和你分开。你带着百姓先走，是去给我留条后路啊。等我收拾了那群杂碎，就马上去新基地找你，到时候我们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苏念埋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混着草药香，眼泪掉得更凶了：“那你答应我，不许硬拼。要是打不过就跑，我们去新基地汇合，重新再来。”
“好，我答应你。”傅梓涵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似的，“我一定活着去找你和宝宝，还得教他打拳，看他长大呢。”
他扶着她坐直，拿起旁边的毯子盖在她腿上：“明天一早就让第一批次百姓出发，我让亲卫跟着你，他们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弟兄，会护着你周全。”
苏念知道再争下去也没用，他已经做了决定。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抚上他的脸颊：“那你也得答应我，每天都让通讯兵报平安。哪怕只有一句话，我也要知道你好好的。”
“一定。”傅梓涵笑着点头，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抬手擦掉她的眼泪，指尖的温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等我。”
那一夜，两人都没怎么睡。苏念靠在傅梓涵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一遍遍地在心里描摹他的样子，生怕漏了什么细节。傅梓涵则抱着她，感受着她肚子里偶尔传来的胎动，那小小的生命是他们在末世里最柔软的牵挂，也是他必须要守护的光。
天快亮时，苏念终于迷迷糊糊睡着。傅梓涵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掖好被角，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然后转身走出房间。
基地后门外，亲卫已经备好车。傅梓涵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握紧了腰间的长刀。
他知道，这场仗不好打，但为了怀里的人，为了未出世的孩子，他必须赢。
傅梓涵刚走到后门，就见亲卫队长正指挥着百姓排队上车。老人们互相搀扶着，孩子们紧紧攥着大人的衣角，脸上带着惶恐却又强装镇定——他们都知道，这是去寻求生机。
“首领。”亲卫队长迎上来，压低声音，“第一辆车已经满了，按您的吩咐，留了最后一排座位给苏医生。”
傅梓涵点头，目光扫过那辆绿色的大巴车，车窗上还留着弹孔的痕迹，却被细心地用胶带封住了。他转身看向塔楼的方向，那里还亮着一盏灯，像颗悬在心头的星。
傅梓涵转身快步往塔楼走，军靴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沉稳的声响，在这黎明前的寂静里格外清晰。推开门时，苏念还在睡着，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心里一阵发软。
他蹲下身，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念念，醒醒。”
苏念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看到是他，眼神瞬间清醒了几分：“唔，梓涵，怎么了？”
“念念，第一批次准备走了。”傅梓涵扶她坐起来，拿过旁边的外套给她披上，“我让他们留了位置，你跟这趟车走。”
苏念愣住了，刚想说什么，就被他按住肩膀。“听话。”他的声音低沉却坚定，“新基地那边什么都准备好了，医疗站、住处都安排好了，比这里安全。你去了，我才能专心应对后面的事。”
他拿起早就备好的背包，里面装着她的换洗衣物、常用的药品，还有那袋他从西北带回来的野栗子。“都给你收拾好了，亲卫会跟着车护送，他们都是好手，能护你周全。”
苏念看着他眼里的坚持，知道再说“不”也没用。她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摩挲着他虎口处的老茧：“那你答应我，一定要保重自己。别硬拼，打不过就……”
“打不过也得打赢。”傅梓涵笑了笑，打断她的话，却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紧紧抱着，“我还等着去新基地看咱们的宝宝，等着跟你一起种向日葵呢，怎么会认输？”
他扶着她下床，帮她理了理衣襟，又弯腰替她系好鞋带。动作笨拙却细心，像在打理一件稀世珍宝。“走吧，别让百姓等急了。”
两人并肩往基地后门走，晨光已经漫过塔楼的尖顶，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苏念走得慢，傅梓涵就陪着她慢慢走，偶尔替她扶一下腰，低声问一句“累不累”。
到了后门，亲卫队长立刻迎上来：“首领，都准备好了。”
傅梓涵点点头，扶着苏念上了大巴车。最后一排的座位空着，他替她拂去椅面上的灰尘，让她坐下，又把背包放在她脚边。“路上要是累了就睡会儿，到了新基地，让通讯兵第一时间给我发消息。”
苏念看着车窗外站着的他，穿着黑色作战服，身姿挺拔如松，只是眼底的不舍藏不住。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基地见到他时，他也是这样站着，眼神冷冽，让人不敢靠近。可如今，这个男人却成了她在这末世里唯一的牵挂。
“傅梓涵。”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他耳里，“我在新基地等你，注意安全！”
傅梓涵猛地抬头，对上她的目光，用力点头：“好。”
车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两人的视线。傅梓涵站在原地，看着大巴车缓缓驶离，直到车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才转身走向防御工事。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没驱散他周身的寒意。
他握紧了腰间的长刀，指节泛白。
这场仗，他必须赢。
为了车后座那个怀着他孩子的女人，为了那些信任他的百姓，也为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实现的、种满向日葵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