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洞口那片飘雪,手里的暗金火焰安静得不像话。它原本该躁动的,毕竟刚才那一丝引魂香的味道,和我在南疆闻过的那种腐草混着灰烬的气息一模一样。可它只是轻轻晃了晃,像狗嗅到熟人似的,偏了个头。
这不对劲。
敌人不该让蛊虫感到“熟悉”。
我站着没动,眼角余光扫过身后。洛昭靠在石柱上,脸白得像冰壁刮下来的粉,手里那块龟甲还贴在胸口,边缘渗血,估计是卜卦反噬太狠,眼下正闭眼养神。苏清雪坐在角落,剑横在腿上,手指搭在剑柄,姿势没变,但肩膀比之前松了些——她也察觉到了什么。
我没出声,只把掌心的火收了收,压成豆大一点,藏进指缝里。然后慢慢坐下来,动作故意拖沓,像是累得不行了。
“外面冷得能冻掉鼻子,你还想出去看雪?”我开口,声音懒洋洋的,冲着洛昭的方向,“刚才那场‘手术’累死我了,再打一架我真得躺三天。”
这话既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外面那个东西听。
说完我就把外衣拢紧,背靠冰壁滑坐下去,脑袋一点一点,装出要睡的样子。其实五感全开,耳朵听着风声,鼻子追着那股若有若无的香灰味,连指尖都贴着地面,借着之前融化的雪水,悄悄送了一缕火进去。
这招是我临时想的。火能在液体里传热,哪怕一丝温差变化也瞒不过我。我把这点热流铺成网,盖住洞口往外十米的范围,就等着谁踩进来。
营地一下子静了。
洛昭没睁眼,但呼吸变了节奏,应该是听见我说话才调整的。苏清雪也没动,可她的剑尖微微抬了半寸——这是她准备出手前的习惯动作,只有我知道。
我们仨都没提“有人在外面”这回事,可谁都清楚,空气里少了点安全的味道。
我闭着眼,心里数着时间。一刻钟过去,热流网突然在左侧树丛抖了一下——不是风吹,也不是动物路过,是一小片区域温度短暂升高了零点几度,持续不到两秒。
有人现身了。
而且站的时间极短,可能只是露了个脸就退。
我眼皮没动,心跳也没乱。但在脑子里已经记下了那个位置:三棵歪脖子松中间,靠西边那棵。
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窸窣声。洛昭摸着怀里那块龟甲,手指有点抖。
我立刻睁开眼,语气带笑:“你别又想算命啊,上次算完自己流鼻血,这次不会还想吐口水吧?”
她瞪我一眼,手倒是放下了。
“你刚才……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她问。
“发现你快成痨病鬼了。”我咧嘴,“脸色这么差,回头见了阎王人家都以为你是逃出来的。”
“少贫。”她咬牙,“我卦象虽断,但感应还在。你刚才是不是……锁定了什么?”
我没答,只冲她眨了下眼,然后转头看向苏清雪:“轮你守夜了吧?早点换岗,别等我梦游出去跟野狼拜把子。”
苏清雪冷冷看了我一眼,起身走到洞口,站在风口处,像根钉子扎在那儿。她没回头看我,但我明白她的意思——外面交给我了。
我重新闭眼,身体放松,意识却顺着那缕残留在水里的热流往回溯。刚才那一下升温太刻意,不像是无意暴露,倒像是……试探。
想看看我会不会追。
我不追。我反而把火压得更低,连指尖都不让它冒光。现在最忌讳的就是打草惊蛇。对方能用引魂香,懂蛊术规则,还能避开系统预警,说明要么等级太高,要么……和这玩意儿本就是一路的。
正琢磨着,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那人在树后,手里好像拿着东西。
我猛地睁眼,翻身坐起。
“怎么?”洛昭警觉地抬头。
“没事。”我摆摆手,“做了个噩梦,梦见你穿花袄跳大神。”
她翻白眼,又要骂我,我赶紧抬手打断:“我是说,那人手里有玩意儿。”
“谁?”
“外面那个看戏的。”我盯着洞口方向,“他拿了个盘子似的东西,像是……你们卜卦用的那种。”
洛昭脸色一下子变了。
“不可能。”她低声说,“我的卦盘是师门独传,纹路独一无二,从不外流。”
“可我刚才明明看见了。”我盯着她,“不光纹路一样,连边缘那道裂痕的位置都对得上。”
她愣住,手指不自觉又摸向怀里的龟甲。
“你确定?”她声音发紧。
“我要是骗你,让我以后打游戏永远抽不到SSR。”我认真道。
她没说话,眼神却沉了下来。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真有人拿着同款卦盘出现在这种地方,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背后有个组织,一直在盯着我们,甚至可能早就布局好了。
而这人,只是其中一个眼线。
我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体内双生蛊安静得很,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越来越强,就像有根线拴在我后颈上,另一头连着树林深处。
“你去哪儿?”苏清雪回头。
“撒尿。”我说完就朝洞口走,“憋得慌,总不能在屋里解决吧?你要不要帮忙扶着?”
她皱眉,没理我。
我走出冰窟,脚踩在积雪上,故意发出咯吱声,走远了几步,绕到一块大石头后面,然后迅速蹲下,把一缕火顺着雪地送出去,沿着我记下的方位悄悄推进。
火苗贴着地面爬行,穿过枯枝败叶,一点点靠近那棵歪脖子松。
就在即将抵达树干时,火尖忽然一顿——前面没人。
我眯眼,心说糟了。
可就在这时,火光映出一点异样:树皮上刻着一道细线,像是用指甲划出来的符号,形状古怪,像是某种古老文字的变体。
我凑近看,脑子嗡了一下。
这符号,我在南疆一本失传蛊典的封底见过。意思是“见证者”。
还没反应过来,系统突然弹出一条提示:
【检测到高阶观测波动,来源未知,已记录坐标。】
我收回火,慢慢直起身,假装系裤子,一边往回走,一边用指甲在掌心写下那个符号。
回到营地,我一屁股坐下,打了个哈欠:“外面啥都没有,就一堆烂树。”
苏清雪没应声,但目光在我脸上停了两秒。
洛昭却突然开口:“你手上写的什么?”
我一愣,低头看掌心——刚才太专注,忘了擦掉那道刻痕。
“写啥?”我摊手,“没有啊。”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终究没再追问。
我靠回冰壁,闭上眼,脑子里却全是那个符号,还有那棵松树后的空地。那人来过,留下记号,又走了。不是逃跑,是完成任务后的撤离。
而且她一定知道我能找到那棵树。
所以她不怕被发现,只怕我不去发现。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正要再开口,忽然感觉胸口一热。
不是痛,是一种共鸣。
像是体内蛊虫在回应什么。
我猛地睁眼,看向营地外围的林子。
风停了。
雪也停了。
可在那片寂静中,我仿佛看见一个人影站在松树后,灰白长袍垂地,手中托着一块泛着幽光的卦盘。
她抬起头,目光穿透黑暗,直直落在我脸上。
然后,我听见一句极轻的话,随风飘来:
“杨俊……吞噬双生蛊,还能保持神志清醒?真是有趣。”
话音落,她双眼一闪,红光如血。
下一瞬,人影淡去,如同从未存在。
我坐在原地,没动,也没喊。
过了几息,我才缓缓闭眼,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凌霜。”
这个名字一出口,连我自己都愣了。
我不知道她是谁,没见过她,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可这三个字就像是埋在我记忆里的种子,此刻被那抹红光唤醒,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
我睁开眼,看了看身边的两人。
洛昭已经睡着,呼吸平稳。
苏清雪依旧守在洞口,背影笔直。
我慢慢把手伸进怀里,摸到一片温热的皮肤——那是之前被蛊纹侵蚀的地方,现在好了,可触感还在。
然后我抬起手,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了一眼指尖。
那团暗金火焰,正安静地蜷在掌心,像一只睡着的猫。
它不再躁动。
也不再害怕。
仿佛刚才看到的一切,都在它的预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