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
像是被一万只蜜蜂在脑子里筑巢，嗡嗡作响。
王涛费力地睁开眼，视线里一片模糊，只有一个古装打扮的人影在晃动。
“世子，您可算醒了！”
一个尖细又带着谄媚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世子？
拍戏吗？
王涛想撑起身子，却发现浑身酸软，后脑勺更是疼得钻心。
他记得自己是在村里帮老乡摘核桃，脚下一滑，从那棵老核桃树上摔了下来。
“世子您别动，您从树上摔下来，撞到了头，可把陛下和老奴给吓坏了。”
王涛的视线总算聚焦，看清了眼前的人。
一张白净无须的脸，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出头，头戴软脚幞头，身穿一件青色圆领袍衫。
太监？
王涛脑子嗡的一声，更多的记忆碎片涌了进来。
刘禅，字公嗣。
大司马、汉中王刘备之子。
我，成了阿斗？
他猛地低头，看到的是一双白嫩细小的手，身上穿着华贵的丝绸锦衣。
这身体，最多十二三岁。
“我裂开了……”
“世子，您说什么？”那个叫黄皓的年轻太监凑近了些，一脸关切。
黄皓！
王涛心头一跳，这个名字可是刻在蜀汉的耻辱柱上的。
他强压下翻江倒海的情绪，装作头疼的样子，揉着太阳穴，开始飞速梳理脑中的信息。
建安二十四年，秋七月。
好消息是，老爹刘备刚刚打赢了汉中之战，威震华夏，事业正值巅峰。
坏消息是，历史上这一年，关羽大意失荆州，吕蒙白衣渡江，蜀汉的国运从巅峰直接跌停。
接下来就是夷陵之战，老爹被陆逊一把火烧光了家底，然后白帝城托孤。
这开局，简直是地狱难度。
“黄皓。”
刘禅，不，现在是王涛，或者说，是拥有王涛灵魂的刘禅，他沙哑地开口。
“奴婢在。”黄皓立刻应声。
“现在是几月了？”
“回世子，今已是七月流火之时。”黄皓恭敬地回答。
七月。
刘禅心里默念着。
时间点对上了。
老爹刘备现在应该就在成都，准备搞一场盛大的“汉中王”登基仪式。
而二叔关羽，正在荆州北伐，水淹七军，擒于禁，斩庞德，威震华夏，达到了人生的最高光时刻。
同时，也是他人生的最后时刻。
东吴的吕蒙，已经装病返回建业，接替他的，是那个“吴下阿蒙”陆逊。
一场针对荆州的阴谋，正在暗中酝酿。
想到这里，刘禅就一阵牙疼。
蜀汉的一手好牌，就是从这里开始打烂的。
他回想起自己这具身体的记忆，十二年来，过得倒是锦衣玉食。
至于长坂坡那次，记忆很模糊，只记得一片混乱和颠簸。
所谓的“刘备摔阿斗”，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多半是后人编的段子，老爹再能演，也不至于拿亲儿子当道具，万一失手了呢？那不成父慈子孝了。
“世子，您感觉好些了吗？要不要再传医官过来瞧瞧。”黄皓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机灵劲。
刘禅瞥了他一眼，这小子现在就开始投资了，眼光倒是不错。
“无妨，就是头还有些昏沉。”刘禅摆摆手，“扶我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世子殿下！”
另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躬身行礼。
“大司马召见，请世子即刻前往议事大殿。”
来了。
刘禅心头一凛。
这个时间点召见自己，议事内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劝进。
刘备要当汉中王了。
这种大事，他这个法定继承人确实得到场当个吉祥物。
正好，去见识一下这个时代的顶流们，顺便也看看自己那位传说中的便宜老爹。
“知道了，更衣。”刘禅淡淡地说道。
在黄皓等人的伺候下，刘禅换上了一身更为正式的玄色朝服，头戴小冠，腰束玉带，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
议事大殿内，早已人头攒动。
文臣武将分列两侧，一个个神情肃穆。
刘禅被领到大殿前方的一个侧位，这里视野极好，能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看到了那个坐在主位上的男人。
身形高大，双臂过膝，面如冠玉，颌下几缕长髯，正是刘备。
刘禅的左手边，站着一个羽扇纶巾，身形修长的文士，正是蜀汉的丞相，诸葛亮。
右手边，则是身材魁梧，面色黧黑，豹头环眼的猛将，张飞。
其余如马超、许靖、法正等人，也都悉数在列。
这阵容，堪称三国时期的全明星。
.........
诸葛亮手持象牙笏板，上前一步，朗声开口。
“启禀大司马，自董卓作乱以来，天下分崩，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名为汉相，实为汉贼。”
“大司马乃孝景皇帝阁下玄孙，仁义布于四海，今已坐拥两川，兵强马壮，更于汉中大破曹贼，威名远扬。”
“臣等以为，值此之时，大司马当顺天应人，即皇帝位，以继汉统，以安万民！”
话音落下，诸葛亮身后一众文臣齐齐出列，躬身附和。
“请大司马即皇帝位！”
声音整齐划一，响彻大殿。
刘禅在旁边看着，心里直呼内行。
这套路，他熟啊。
先提一个对方不可能接受的高要求，然后再退而求其次。
直接劝进当汉中王，格局就小了。
先劝你当皇帝，你不答应，好，那退一步，先当个王总行了吧？
果然，主位上的刘备眉头一皱，摆了摆手。
“孔明此言差矣！备虽是汉室宗亲，然终究是汉臣，岂能行此僭越之事？今天子尚在许都，若无天子明诏，擅自称尊，与国贼何异？休得再提！”
一番话说得是义正言辞，情真意切。
刘禅在心里给老爹的演技点了个赞。
就在刘禅思绪万千的时候，大殿上的“劝进”大戏已经进入了第二阶段。
诸葛亮见刘备态度坚决，便“退而求其次”。
“既然大司马不愿即皇帝位，臣等亦不敢强求。然汉中乃益州门户，今既已克定，当有王爵以镇之。曹操名为丞相，实已篡逆，自封魏王。大司马兴复汉室，功高盖世，进位汉中王，名正言顺，上可以号令天下，下可以安定民心，此乃万全之策。”
这一次，不等刘备开口，法正、马超等人也纷纷出列。
“请大司马进位汉中王！”
“请大司马进位汉中王！”
呼声再次响彻大殿。
刘备依旧是那副推辞的模样，连连摆手，嘴里说着“不可，不可”。
刘禅看着这大型拉扯现场，都替他们感到心累。
走个流程而已，至于演得这么全情投入吗？
不过他也明白，这套流程是必须的。
这叫“三辞三让”，是政治姿态，表示这个王位不是我抢来的，是大家硬塞给我的，我是为了天下苍生，才勉为其难接受的。
经过几轮反复的劝说和推辞，刘备终于长叹一口气。
“唉，既然诸君执意如此，备若再辞，便是辜负了诸君一片忠心，也辜负了天下百姓的期望。”
“也罢，备便暂领汉中王之位，一切只为兴复汉室，匡扶天下。”
成了。
刘禅心中一块石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