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恩将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石板碎片和古老的航海日志，小心地收了起来。他知道，这东西牵扯太大，背后隐藏的秘密，远不是他目前的力量所能轻易触碰的。
现在，他必须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眼前的牌局上。
风剪海峡的这一战，亚-恩不仅收获了一支由八艘快船组成的、现成的舰队，还俘虏了近两百名经验丰富、熟悉此地海况的海盗水手。更重要的是，他收服了卡特琳娜这条既是毒蛇又是地头蛇的美人鱼。
这笔买卖，赚得盆满钵满。
“卡特琳娜指挥官，”亚恩的声音，将还沉浸在恐惧中的卡特琳娜拉回现实，“现在，是时候让你履行自己的第一个职责了。”
“什么……职责？”
“整编你的船队。告诉你的手下，他们现在是‘帝国东北行省，第一海上巡逻舰队’的士兵。”亚恩的语气不容置喙，“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威逼也好，利诱也罢。三天之内，我要看到一支纪律严明、能够执行我命令的舰队。”
“至于他们的投名状……”亚恩的眼中闪过一丝冷酷，“就是他们以前的同行。接下来一个月，你们的任务，就是以风剪海峡为基地，清剿所有在新月湾外围活动的中小型海盗团伙。我需要战绩，需要大量的战绩，来向帝都和整个北境，证明我这位新总督的‘能力’。”
卡特琳娜瞬间明白了亚恩的意图。
这是在“洗白”。用海盗的血，来洗刷自己舰队那同样是海盗的出身。这是一招极其狠辣，也极其有效的手段。
“我明白了，总督大人。”卡特琳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那双碧绿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了属于海盗女王的果决与狠厉，“交给我。不出一个月，这片海域，除了我们，将再也听不到第二面黑色的旗帜。”
亚恩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对付卡特琳娜这样的人，就必须给她事情做，让她在不断的征伐中，将自己的命运，与亚恩的战车，越绑越紧。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东北行省的海域，上演了一幕幕“黑吃黑”的血腥大戏。
卡特琳娜，这位曾经的海盗女王，在摇身一变成了帝国舰队指挥官后，展现出了惊人的效率和残忍。她太了解海盗们的习性、航线和藏身之处了。
在亚恩提供的、少量但精良的“鹰击”步枪的支援下，她的“巡逻舰队”如同狼入羊群，对那些曾经的“同行”们，展开了毁灭性的打击。
一个又一个臭名昭着的海盗团伙，在他们最熟悉的海域里，被这支突然“叛变”的舰队，打得措手不及，船沉人亡。
一时间，整个东北海岸的海盗世界，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而与此相对的，是白港城贸易的空前繁荣。航路变得前所未有的安全，商船的保险费率大幅下降。大量的商船，开始重新涌入这个焕发了新生的港口。
亚恩的声望，在商人和平民之中，如日中天。他们将这位铁腕总督，誉为“海洋的净化者”。
这些辉煌的“战报”，也被亚恩精心包装后，一份份地送往帝都和北方的巨岩堡。
帝都的宰相和皇帝，对此龙颜大悦。一个能干、而且看起来还很“懂事”的总督，正是他们所需要的。他们甚至下令，从国库中拨出一笔“奖金”，以表彰亚恩的功绩。
而远在北方的康拉德伯爵，在收到这些消息后，心情则变得愈发复杂。
他一方面为自己“引鹰出巢”的策略成功而感到得意，另一方面，又对亚恩那如同滚雪球般膨胀的实力和声望，感到了一丝难以抑制的忧虑。
他意识到，他必须加快步伐，将这个“钢铁盟约”，用更深、更牢固的方式，进行捆绑。
于是，在亚恩“清剿”海盗的行动进行到第二个月时，一支规模庞大的、来自北方联盟的联合商队，抵达了白港城。
为首的，正是布兰登骑士。
这一次，他带来的，不仅仅是康拉德伯爵的问候和新一批的贸易物资。
他还带来了数百名来自北方各个领地的、最优秀的工匠！
铁匠、石匠、木匠、矿工……他们都是各个领主，响应康拉德伯爵的号召，前来“支援”亚恩总督建设领地的“礼物”。
在总督府的会客厅里，布兰登将一份长长的清单，交给了亚恩。
“亚恩大人，”布兰登的姿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恭敬，“伯爵大人和北方联盟的各位领主，对您的伟大功绩，感到万分钦佩。他们认为，像您这样杰出的领袖，不应该被繁琐的生产事务所束缚。”
“因此，他们一致决定，将联合投资，在您的新领地——原霜狼部落占据的那片土地上，建立一个新的工业区。我们将共同出资、出人，在那里，复制您的‘熔铁之心’高炉，建立新的军械所和工坊。”
“这个新的工业区，将由我们北方联盟共同管理。它生产出的钢铁和武器，一部分用来满足我们各领地的需求，另一部分，则将以最优先、最优惠的条件，全力供应您在东北行省的伟大事业。”
亚-恩看着这份清单，又看了看布兰登那张写满了“真诚”的脸，心中瞬间了然。
康拉德伯爵，这只老狐狸，终于图穷匕见了。
他这是在用一种“温和”的方式，来索取亚恩手中最核心的技术。
他以“支援”和“联合投资”为名，实际上，是想在亚恩的眼皮子底下，建立一个属于他们北方联盟自己的、可控的工业基地。他们将学会如何建造高炉，如何生产新式钢铁。
如此一来，他们就不再会因为核心技术被亚恩一人垄断，而感到寝食难安。他们将从一个纯粹的“技术购买者”，转变为一个“技术合伙人”。
这是一个极其高明的阳谋。
如果亚恩拒绝，就等于是公然撕毁了盟约，向整个北方联盟宣告：我只想把你们当成原材料产地和商品倾销市场。那他将瞬间失去整个北方的支持。
如果亚恩同意，那他的技术壁垒，将被打破。北方联盟，将很快拥有与他相差无几的工业生产能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亚恩的身上。
亚恩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笑了。笑得非常开心。
“太好了！”他一拍桌子，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我正愁鹰巢城一地的产能，无法满足我未来舰队的需求！康拉德伯爵大人的这个提议，简直是雪中送炭！我代表帝国东北行省，代表未来的帝国海军，感谢北方联盟的无私帮助！”
布兰登愣住了。他准备了一肚子用来劝说的言辞，此刻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没想到，亚恩竟然答应得如此爽快，如此迫不及不及待。
“我不仅同意，”亚恩继续说道，眼中闪烁着一种布兰登看不懂的光芒，“我还要全力支持！我将派出我最优秀的工程师——汉斯，亲自前往北方，指导新工业区的建设。我将无偿提供全套的‘熔铁之心’和‘鹰击I型’步枪的图纸！”
“而且，”亚恩话锋一转，“我希望，作为回报，北方联盟能将我们之间的贸易协议，再延长十年。并且，我需要你们，为我即将在白港城建立的‘帝国第一海事学院’，提供第一批学员。我需要五十名来自贵族家庭的、聪明、勇敢、愿意投身海洋的年轻人。我将亲自教导他们，让他们成为未来舰队的骨干军官。”
布兰登已经彻底被亚恩这突如其来的“慷慨”给弄糊涂了。
他想不通，亚恩为什么会如此轻易地，就交出了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
但他还是忠实地，将亚恩的决定，汇报给了康拉德伯爵。
当康拉德伯爵得知这个消息后，他捻着胡须，在议事厅里，踱步了整整一个晚上。
他同样想不通。
他不相信亚恩是个愚蠢的、看不出他意图的人。那么，亚恩的自信，又来自哪里？
难道，他手中还握着比高炉和燧发枪，更强大的底牌？
这个念头，让康拉德伯爵感到了一丝深深的寒意。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在黑暗中与人下棋的棋手，他自以为看清了棋盘，但对手的下一步，却永远出乎他的意料。
他最终，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疑虑，同意了亚恩的全部条件。
因为，获得钢铁技术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一个以技术换取人才和长期贸易协议的、全新的“钢铁盟约”，就此达成。
北方联盟的贵族们，为此欢欣鼓舞。他们以为自己，终于分享到了新时代最大的红利。
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就在他们开始在北方，热火朝天地复制着亚恩的“第一代”工业技术时。
在遥远的白港城，那间被列为最高机密的船坞里。
第一台“海妖之心”原型机的气缸，已经铸造完成。
而亚恩的桌上，一张更为复杂、更为恐怖的图纸，已经悄然绘制完成。
图纸的标题，写着——
【后装线膛炮与定装金属子弹】。
当北方联盟还在为学会了如何制造燧发枪而沾沾自喜时，亚恩，已经将目光，投向了下一个，属于金属风暴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