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泉行宫的悠闲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蔓萝和孩子们已经在这里住了七八日。这天下午,蔓萝正带着瑾瑜和胤禛在院子里玩抓子儿的游戏,小石子抛起接住,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伴随着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显得格外惬意。胤荣则坐在不远处的石桌旁,安静地临摹字帖,偶尔抬头看看玩闹的弟弟妹妹,小脸上带着一丝纵容的笑意。
阳光暖融融的,晒得人懒洋洋,蔓萝刚接住一把石子,正准备进行下一轮,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规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她下意识地抬头,只见侍卫统领哈尔古快步走进院子,神色不似往常那般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径直走到蔓萝面前,抱拳躬身,声音压得有些低:“娘娘,京中来了御前的人,带了皇上的急旨。”
蔓萝心头微微一跳,手里攥着的石子险些滑落,她面上不动声色,将石子轻轻放在一旁的锦垫上,对孩子们柔声道:“荣儿,带弟弟妹妹先进去歇一会儿,额娘有事。”
胤荣很懂事,立刻放下笔,起身牵起还不太情愿的瑾瑜和胤禛:“走吧,哥哥带你们去看昨天捉的那只蝈蝈。”
等孩子们被宫人带进屋内,蔓萝才整理了一下衣袖,对哈尔古颔首:“请人进来吧。”
来的是康熙身边一个极得用的御前侍卫,风尘仆仆,额上还带着薄汗,他见到蔓萝,利落地打了个千儿,双手呈上一封密封的函件:“奴才叩见皇贵妃娘娘,皇上密旨,请娘娘即刻阅览。”
蔓萝接过那封还带着体温的信函,指尖触及那特制的明黄火漆,心中的那点不安隐隐扩大。她屏退左右,只留哈尔古在旁护卫,这才拆开了信。
信是康熙亲笔,字迹依旧沉稳有力,但行文间的急促却难以掩饰,内容言简意赅:京中有变,太子与其舅父索额图往来异常频繁,恐生事端,为策万全,命她即刻结束休养,由哈尔古等护卫速返紫禁城,他已加派接应人手沿途护卫,一切回宫再议。
信末,还有一句与前面公事公办的语气截然不同的添注:“勿忧,朕在。”
短短四个字,像是一颗定心丸,瞬间抚平了蔓萝心头因京中有变、太子异动这些字眼掀起的波澜,她将信纸轻轻折好,收入袖中,再抬眼时,脸上已是一片平静。
“本宫知道了。”她看向那侍卫,语气沉稳,“皇上可还有其它口谕?”
“回娘娘,皇上只吩咐,请娘娘速归,路上一切听从哈尔古大人安排,务必确保娘娘与阿哥公主万无一失。”
“好。”蔓萝点头,随即转向哈尔古,“哈尔古大人,你都听到了,即刻准备车驾,我们半个时辰后出发回宫。”
“嗻!奴才这就去安排!”哈尔古抱拳领命,转身大步流星地去布置了,行动间透着一股雷厉风行的悍勇。
蔓萝则转身走进内室,孩子们正围着装蝈蝈的小笼子看得起劲,见她进来,都抬起头。
“额娘,事情办完了吗?我们还玩抓子儿吗?”瑾瑜扑过来拉住她的手。
蔓萝蹲下身,将女儿和凑过来的小儿子一起揽进怀里,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瑾瑜,禛儿,荣儿,皇阿玛想我们了,派人来接我们回宫呢!我们收拾一下,等下就回家,好不好?”
“啊?现在就回去吗?”小胤禛第一个不乐意,小嘴撅得老高,“禛儿还想泡水水!”
胤荣显然更敏锐些,他看了看蔓萝虽然带笑却比平时严肃几分的脸色,又想到刚才来的急使,小声问:“额娘,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吗?”
蔓萝摸摸他的头,避重就轻:“皇阿玛想你们了呀,而且,荣儿的功课也不能耽误太久,是不是?”
听说皇阿玛想他们,瑾瑜和小胤禛的抵触情绪小了些,蔓萝不再多言,立刻指挥宫女太监们迅速收拾行装,好在带来的东西本就不多,且大多未曾动用,收拾起来倒也快。
整个行宫的气氛因为这道急旨而瞬间转变,之前的闲适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紧张和高效的行动。
半个时辰后,车驾已准备就绪,哈尔古调派了所有精锐侍卫,将马车团团护卫在中央,他自己则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守在蔓萝的车驾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蔓萝带着三个孩子登上马车,车子缓缓启动,离开这座带给她短暂宁静的温泉行宫。
马车里,玩累了的小胤禛和瑾瑜依偎在蔓萝身边,没过多久就昏昏欲睡,胤荣则挺直腰板坐着,手紧紧抓着衣角,显得有些不安。
蔓萝将他揽到身边,柔声道:“别怕,有皇阿玛派来的这么多侍卫保护我们,很快就到家了。”
胤荣点点头,靠着她,小声说:“儿臣不怕,儿臣是担心皇阿玛。”
蔓萝心里一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皇阿玛是天子,没有什么事能难倒他,我们安心回去,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车队行进的速度比来时快了许多,车轮滚滚,沿着官道向着紫禁城的方向疾驰,蔓萝撩开车帘一角,望向窗外不断后退的田野和山峦,来时觉得轻松惬意的景色,此刻看来却蒙上了一层隐隐的紧迫感。
她知道,康熙绝不会无缘无故如此急切地召她回去,所谓的太子异动,恐怕远比信上寥寥数语所描述的更为严峻。她低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身上睡着的孩子们,又摸了摸袖中那封密信,仿佛能感受到落款处那四个字带来的力量。
“勿忧,朕在。”
她轻轻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好吧,既然他让她回去,那她就回去。无论前面等着的是什么,总归有他在,马车颠簸着,载着他们,冲破这短暂的宁静,义无反顾地驶向那权力与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