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开始下起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窗玻璃上,蜿蜒出一道道曲折的水痕。林溪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手中的咖啡早已凉透。
这场雨,像极了三年前那个下午的雨。
她的心浸湿了云,随着风飘散而去,又坠入海底。那些她以为已经随时间淡去的记忆,总在这样的雨天悄然浮现,清晰得令人窒息。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屏幕上显示着“妈妈”的字样。林溪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小溪,下周末是你爸爸的忌日,你会回来吧?”母亲的声音比去年更加苍老,带着小心翼翼的问询。
“当然,我已经请好假了。”林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老样子,就是阴雨天关节疼得厉害。你那边下雨了吗?记得添衣服,别着凉。”
通话结束后,林溪放下手机,目光重新投向窗外。这座城市距离家乡两百公里,不算远,但她仍然一年只回去两三次。每次回去,都像是揭开即将愈合的伤疤,痛得真切。
抹不掉的旧回忆,时刻提醒她记起,那些伤心场景,压抑着情绪。
父亲去世三年了,死于一场车祸。那天他开车去机场接林溪回家过节,却在半路与一辆失控的货车相撞。警方说,他当场死亡,没有痛苦。
但他们不知道,林溪的痛苦从那一刻开始,绵延至今。
她总是忍不住想,如果那天她没有让父亲来接,如果她坐了机场大巴,如果她没有因为工作拖延而改签了更晚的航班……无数个“如果”在脑海中盘旋,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困在其中。
雨越下越大,天空暗得像是傍晚,明明才下午三点。林溪打开灯,泡了第二杯咖啡,然后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作为一名自由撰稿人,她习惯了在家工作,也习惯了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可是今天,思绪总是飘忽不定。
她的目光落在书架最上层的一个盒子上。那是父亲留下的遗物,母亲整理后交给她的,三年来,她从未打开过。
不知为何,今天那个盒子似乎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林溪放下咖啡,搬来椅子,踮脚取下了那个积满灰尘的纸盒。盒子不重,里面似乎没装多少东西。她用湿布擦去灰尘,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掀开了盒盖。
最上面是一本相册。她翻开第一页,是父亲年轻时在海边的照片,笑得灿烂,身后是蔚蓝的大海和帆船。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未来会有一个女儿,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会终结在五十二岁。
相册后面是她从小到大的照片,每一张下面都有父亲工整的字迹注明时间和地点。林溪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已经略微褪色的照片,眼眶有些发热。
相册底下是一个木制小盒子,里面放着几枚勋章和奖章——父亲年轻时参加过航海比赛,这些都是他的荣誉。旁边是一沓发黄的信纸,整齐地捆着。
林溪解开细绳,展开信纸。是父亲年轻时与朋友的通信,字里行间满是青春的激情与梦想。她一篇篇翻看,仿佛看到了一个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的父亲——那个在成为父亲之前的年轻人,有着自己的抱负与追求。
盒子最底下是一个密封的塑料袋。林溪拿出来,发现里面是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封面是深蓝色的,上面烫着“航海日志”四个金字,虽然已经有些磨损。
她记得这本日志。父亲生前经常在上面写写画画,但从不让她看。有一次她好奇想偷看,被父亲发现后温和而坚定地告诫:“这是爸爸的秘密,等以后合适的时候再给你看,好吗?”
后来她长大了,忘记了这本日志的存在。
林溪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日志。第一页写着父亲的名字“林海”,下面是开始日期——整整三十年前。
日志的前半部分记录着父亲的航海经历,详细描述了每次出海的天气、海况、见闻。父亲的字迹工整有力,偶尔还会配上简单却生动的插图——跃出海面的海豚,远方的鲸鱼喷出的水柱,夕阳下的海平线。
中间部分开始出现母亲的名字。父亲用充满爱意的笔触描述他们的相遇,那时母亲是海边一家小旅馆的服务生,父亲作为一名水手在此短暂停留。
“今天我遇见了芸,她的眼睛像是最深邃的海底,让我甘心沉溺。”——日志中的一句话让林溪微笑起来,难以想象严肃的父亲曾写下如此浪漫的句子。
随着翻页,日志的内容渐渐转向家庭生活。父亲因为结婚而放弃了远洋航行,转为近海工作,后来干脆上岸开了家小船厂。他记录了婚礼、买房、以及得知妻子怀孕那天的喜悦。
“我要当爸爸了!是个女儿,我们决定叫她林溪,溪流奔向大海的意思。希望她既有溪流的温柔坚韧,又有大海的广阔胸怀。”
林溪读到这句话时,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从未知道自己的名字有这样美好的寓意。
日志继续记录着她的出生和成长。父亲细致地写下她第一次笑、第一次爬行、第一次叫“爸爸”的时刻。那些她早已遗忘的童年片段,在父亲的笔下鲜活起来。
“小溪今天问我,为什么海水是咸的。我告诉她,那是所有河流带来的眼泪,经过大海的净化,变得咸涩却纯净。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明天要去海边尝尝是不是真的咸。孩子的逻辑真有趣。”
日志中断了几年,然后继续。父亲解释说是工作太忙,但决定重新开始记录,因为“女儿成长得太快,怕忘记这些珍贵的时刻”。
林溪一页页翻看,时而微笑,时而落泪。在父亲眼中,她是那么聪明、可爱、特别。他甚至记录了她青春期叛逆时的争吵,写道:“希望她快点明白,我所有的约束都出于爱和担心。”
最后几页的时间戳显示是三年前,离父亲去世只有几周。
“小溪今天打来电话,说工作太忙可能要改签机票。告诉她别太累,但没敢太坚持,怕她嫌我啰嗦。她总是把自己逼得太紧,像我年轻时一样。希望她明白,成就不是人生的全部,快乐和宁静才是。”
最后一篇日志写于父亲去世前一天:
“明天小溪就回家了,得早点去机场。虽然她说可以自己坐大巴,但还是想去接她。路上可以聊聊,有两个月没见面了。给她买了条贝壳项链,就在那家她小时候最喜欢的海边小店。希望她喜欢。”
日志在这里结束。
林溪合上本子,早已泪流满面。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缕夕阳透过云层照进屋内,恰好落在深蓝色的封面上,那烫金的“航海日志”四个字在光线下微微发亮。
她拿起那个密封袋,发现里面还有一件小东西——一条精致的贝壳项链。父亲真的买了它,却再也没有机会送出去。
压抑了三年的情绪终于决堤。林溪抱着日志痛哭失声,不是为了父亲的离去,而是为了那些从未说出口的爱与理解,为了父亲生命中她从未知晓的部分,也为了自己困在自责中的这么多年。
哭过后,她感到一种奇特的平静,像是暴风雨过后的海面,虽然残骸漂浮,但终于不再汹涌。
她戴上那条贝壳项链,冰凉的触感贴在皮肤上,渐渐变得温暖。
接下来的几天,林溪仔细阅读了日志的每一页,仿佛通过父亲的文字与他重新相识。她开始明白,父亲的人生远不止是“林溪的父亲”这个角色,他有自己的梦想、挣扎和成就。
周末转眼就到了。林溪开车回家,副驾驶座上放着那本航海日志。雨后的高速公路两旁,山色青翠,空气清新。
母亲早已在家门口等候。三年间,母亲的白发多了不少,但笑容依旧温暖。她们拥抱,然后一起准备忌日的祭品。
“妈,爸爸年轻时梦想环球航行,你知道吗?”晚饭时,林溪问道。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微笑:“当然知道。我们刚认识时,他总说起这个梦想。后来有了你,他就说‘等小溪长大了,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
“他从未告诉我。”
“你爸爸总是这样,把梦想藏在心里,先顾及现实。”母亲叹了口气,眼神遥远,“但他从未后悔过。他说你是他最大的骄傲,比任何航海成就都值得。”
忌日那天,阳光明媚。她们来到海边的墓园,父亲的墓碑面朝大海。林溪把一束白菊放在墓前,然后从包里拿出那本航海日志。
“我看了爸爸的日志,”她对母亲说,“我想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母亲轻轻抚摸墓碑上父亲的照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海洋,孩子。我们只能看到别人愿意展示的岛屿,却很少能窥见海面下的深邃。”
回家后,林溪做了一个决定。她要把父亲的日志整理成书,不仅是作为纪念,也是让更多人了解这个普通却不平凡的人——一个热爱海洋却为家庭选择陆地的男人,一个梦想远大却满足于小幸福的父亲。
接下来的几个月,林溪投入全部精力在这项工作上。她采访了父亲的旧友同事,翻查了大量航海资料,甚至报名参加了航海课程,只为了更好理解父亲的世界。
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自己对大海有着与父亲同样的热爱。每个周末,她都会开车回家,不仅是为了看望母亲,也是为了去父亲的小船厂看看——现在由父亲的老搭档经营着。
“你爸爸要是知道你现在对航海这么感兴趣,一定很高兴。”一次参观船厂时,老陈对她说。
林溪微笑着抚摸身边一艘小船的船身:“我感觉通过了解他的热爱,我离他更近了。”
秋天来临的时候,林溪完成了书稿。一家出版社对项目很感兴趣,决定出版。编辑说这本书不仅仅是一个人的故事,更是一代人的缩影,是关于梦想与责任、爱与牺牲的永恒主题。
书出版的那天,林溪带着第一本样书来到父亲的墓前。海风轻拂,带来咸涩的气息,与她脖子上的贝壳项链相得益彰。
“谢谢你,爸爸,”她轻声说,“谢谢你留给我的不只是回忆,还有继续前行的勇气。”
她站在那里许久,望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那些伤心场景依然存在,但不再压抑着她的情绪。她学会了与它们共存,就像学会了与没有父亲的世界共存。
回家的路上,天又开始下起雨。但这次,林溪没有感到沉重。雨滴轻敲车窗,像是自然的伴奏,伴着她轻声哼起父亲日志中提到的一首老水手歌谣。
她的心曾浸湿了云,随着风飘散而去,又坠入海底。但现在,它像一枚贝壳,经过海水的冲刷和磨砺,终于敞开,露出里面的珍珠。
那不是抹掉的旧回忆,而是转化后的理解与接纳。
雨停了,一道彩虹跨越天际,一端落在陆地上,另一端延伸至远方的海平线。林溪停下车,拿出手机拍下这景象。
她知道,父亲一定会喜欢这幅画面——陆地与海洋相连,雨过天晴,美丽而宁静。
就像人生,有风雨也有彩虹,有失去也有获得,有心碎也有愈合。
而她,终于准备好了扬帆起航,驶向自己的海洋。
回到家后,林溪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里只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当年父亲车祸现场的货车司机。林溪的心猛地一紧,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这背后或许另有隐情。她决定追查下去,利用自己的人脉和资源,开始调查这个货车司机。随着调查的深入,她发现司机在车祸后不久就离奇失踪了,而他的雇主似乎有着不为人知的背景。林溪没有退缩,她顺着线索一点点挖掘,渐渐接近了真相。原来,父亲的船厂曾拒绝了一个黑心商人的合作,对方怀恨在心,便策划了这场车祸。林溪愤怒不已,但同时也感到一丝欣慰,因为她终于为父亲找到了真相。她将证据交给警方,让坏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经历了这一切,林溪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她要带着父亲的梦想和勇气,继续在人生的海洋中乘风破浪。